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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嘉遇心想,不知有什么古怪,先去看个明白再说,当下挽了孟逸然的手,跟着黑衣童子首先走了出去,众人跟随在后,转弯抹角的走了好一阵,经过一条极长的甬道,来到一座殿堂,殿上居中设了一张大椅,椅上罩了朱红色的锦披,两旁各站着四个童子,黑衣童子上殿分站两旁,每一边都是分穿红、黄、青、白、黑五色锦衣的五名童子,那两名身穿红衣的就是目前盗库银的童子,这时那两童垂首低眉,见到众人毫不理会。
只听殿后钟声当当,走出一群人来,高高矮矮,有男有女,分站椅子两旁,每边八人,共是一十六人。锦衣毒丐宋红青站在左首第二,右首第二人满脸伤疤,赫然是个相貌凶恶的乞婆。王嘉遇心想“这必是伤害富帮主的那人。”低声问毛友存“他们在捣什么鬼?”毛友存脸色苍白,声音发颤,低声道“那是墨攻派的人啊,这一回咱们死定了。”王嘉遇道“墨攻派?”毛友存急道“啊哟,王公子,墨攻派是杀人不眨眼的邪教,教主南宫月华,你没听见过吗?乘他们教主还没出来,咱们快逃吧。”王嘉遇道“瞧一下再说!”毛友存心中怕极,决定单独逃走,突然叫道“在下失陪了!”话未说完,已拔起身子,向墙头窜去。站在左首第三的高个子身形一晃,追了过去,跃起身来,伸手抓住毛友存左踝,毛友存身子一弓,右掌往他头上直劈下去,那高个子举手一挡,啦的一声,两人都震下地来。高个子冷笑一声,回班站立。毛友存只觉左脚和右掌均为兵刃所伤,剧痛刺心,举手一看,掌上五个小孔中不住流出黑血,不由得大惊失色,再提左脚看时,也有五个小孔,心里一吓,倒在地下。原来那高个子十根手指都戴了装有尖刺的指环,刺上喂着极厉害的毒药。曹秀清上前把毛友存拉起。
只见十名童子各从袋里取出哨子吹了几下,二十多人一齐躬身,殿后缓步走出两个少女,往椅旁一站,娇声叫道“教主升座!”只听得一阵金铁相撞的铮铮之声,其音清越,如奏乐器,跟着风送异香,殿后走出一个身穿粉红色纱衣的女子。只见她凤眼含春,长眉入鬓,嘴角含着笑意,约莫二十二三岁年纪,甚是美貌,她足踝与手臂上各套着两枚黄金圆环,行动时金环互击,铮铮有声,肤色白腻异常,远远望去,脂光如玉,头上长发垂肩,也以金环束住。
她走到椅中坐下,后面又有两个少女跟着出来,分持羽扇拂尘,那女子一笑,说道“啊哟,这么多客人,快拿椅子来,请坐!”众童子忙入内堂,搬出几张椅子,给王嘉遇等坐下。
王嘉遇暗想“之前多次听人提到墨攻派,无不谈虎色变,今日看到他们教众也都是奇形怪状、横蛮狠毒,教主本人应该更是凶恶无比,难道南宫教主便是这个年轻姑娘吗?”
那女子娇滴滴的问道“请教尊客贵姓?”王嘉遇道“在下姓王。这几位都是在下的朋友,请问姑娘高姓?”那女子道“我复姓南宫。”王嘉遇心中一震,暗想“那么她真的是墨攻派教主南宫月华了。”那女子问道“阁下是来要库银的吗?”王嘉遇道“不是。这位毛老师是吃公门饭的,我们都是平民百姓,跟这位毛老师也是初会,官家的事嘛,我们不敢过问。”那女子道“好啊,那么你们到这里干什么来着?”王嘉遇道“我有一个姓富的朋友,不知什么地方开罪了贵教的朋友,受了重伤,因此过来请问一下。我那姓富的朋友说,他跟贵教的朋友素不相识,只怕是误会。”那女子笑笑道“啊,原来是富帮主的朋友,那又不同啦,我还道王公子是鹰爪一伙呢,来啊,献茶!”众童子搬出茶具,献上茶来。众人见茶水绿幽幽地,也不见茶叶,虽然清香扑鼻,却不敢喝。
那女子道“听宋师兄说,王公子慷慨好客,身怀冰蟾至宝,原想不会是鹰爪一流。”王嘉遇心想她若是教主,怎会又称座下弟子为师兄,真是弄不懂,当下含糊答应。那女子道“王公子冰蟾的妙用,可能让我一开眼界吗?”王嘉遇心想如将冰蟾交到她手里,只怕她撒赖不还,当下取出冰蟾,在毛友存的伤口上吸毒。墨攻派教众见伤口中黑血片刻间便即去尽,都是脸现欣羡之色。
那女子好胜心起,说道“当真是剧毒之物,只怕这冰蟾也治不了。”王嘉遇心想“他们是墨攻派,善于机关和毒物,我这冰蟾克制毒物,正犯了他们大忌,还是谦抑些为是。”说道“那当然啦,天下厉害毒物甚多,这小小冰蟾,有什么用?何况还是死物。”孟逸然却不服气了,插口道“那也不见得。济世医仙的遗物,岂是寻常?”
那女子听了王嘉遇的话本很高兴,听孟逸然插口,哼了一声,问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孟逸然道“我姓孟。”那女子又哼了一声,说道“取五圣来!”五名童子入内,捧了五只铁盒出来,另外五名童子捧了一只圆桌面大小的沙盘,放在殿中,十名童子围着沙盘站定,红衣童子捧红盒,黄衣童子捧黄盒,青衣童子捧青盒,白衣童子捧白盒,黑衣童子捧着黑盒。王嘉遇心想“这些人行动颇有妖气。但瞧他们如此排列,按着金、木、水、火、土五行,倒也不是胡乱唬人的。”
又见左首第三个打扮奇特的壮汉走到沙盘之旁,从怀里取出一面小青旗,轻轻一挥。五名童子打开盒子。孟逸然不禁失声惊呼,只见每只盒中,各跳出一样毒物。正是青蛇、蜈蚣、蝎子、蜘蛛、蟾蜍!
那壮汉又是一挥青旗,十名童子一齐退开。众弟子中走出四人,分据沙盘四周,喃喃念咒,从衣袋中取出药物,咬嚼一阵,喷入沙盘。王嘉遇寻思“这些驱使毒物的怪法,《墨攻遗籍》中也不曾记载,我可一窍不通,莫要着了他们道儿。”再看盘中,青蛇长近尺许,未见有何特异,其余四种毒物,却均比平常所见的要长大得多,五种毒物在盘中游走一阵之后,各自屈身蓄势,张牙舞爪,便欲互斗,毒蜘蛛不住吐丝,在沙盘一角结起网来,蝎子沉不住气,向网上一冲,弄断了许多蛛丝,随即退开,蜘蛛瞪眼向蝎子望了几眼,又吐丝结网,网未布妥,蝎子又是一冲,这般结网冲网,几次之后,蝎子身上已粘满蛛丝,行动大为迟缓,两只脚被蛛丝粘缠在一起,无法挣脱,蜘蛛乘机反攻,大吐柔丝,在蝎子身旁厚厚的结了几层网,悄悄走到蝎子身前,伸足撩拨,蝎子突然翻过毒尾,啪的一声击打。蜘蛛快如闪电,早已退开,这般挑逗数次,蝎子怒火大炽,一击不中,向前猛追过去,不提防正堕入蜘蛛布置的陷阱之中,蝎子在网上拚命挣扎,眼见在蜘蛛网中弄破一个大洞,蜘蛛忙又吐丝纠缠,蝎子渐渐无力挣扎,蜘蛛扑上,张口一咬,蝎子痛得吱吱乱叫。
蜘蛛正在享受美味,突然一阵蟾沙喷到,毒蟾蜍破阵直入,长舌一翻,把蝎子从蜘蛛网中卷了出来,一口吞入了肚里。蜘蛛大怒,向蟾蜍冲去,蟾蜍长舌翻出,要卷蜘蛛,蜘蛛张口向蟾蜍舌头上咬去,蟾蜍长舌倏的缩回,蜘蛛慢慢爬到蟾蜍左边,吐出一条粗丝,粘在盘上,忽地跃起,牵着那根丝,从空中飞了过去,掠过蟾蜍时在它背上狠狠咬了一口。孟逸然叹道“这小家伙竟然也会用智谋。”蟾蜍急忙转身,蜘蛛早已飞过,片刻之间,蟾蜍身上蛛毒发作,仰面朝天,露出了一个大白肚子,死在盘中。
毒蜘蛛扑上身去,张口咬嚼。这边那青蛇正被蜈蚣赶得绕盘急逃,游过蟾蜍身边时,忽地昂首,张口把毒蜘蛛吞入肚内,跟着咬住了蟾蜍,蜈蚣从侧抢上,口中一对毒钳牢牢钳住蟾蜍,双方用力拉扯,拉了一阵,青蛇力渐不敌,被蜈蚣一路扯了过去,青蛇想要撇下蟾蜍逃生,哪知它口内生的都是倒牙,钩子向内,既咬住了食物,只能向内吞进,说什么也吐不出来,想逃不得,登时狼狈万分。
沙盘周围的五弟子见胜负已分,各归原位。不一刻,蜈蚣将青蛇咬死,在青蛇和蟾蜍身上吸毒,然后游行一周,昂然自得。
南宫月华道“这蜈蚣吸了四圣的毒质,已成大圣,寻常毒物再多,也不是它敌手了。”见王嘉遇有不信之色,对青衣童子道“取些青圣来。”那童子入内,捉了七条青蛇出来,放在盘内。那蜈蚣吱吱吱的轻叫数声,扑上去要咬。七条青蛇联成一圈,七个头向外抵御外敌,身子却叠在一起,蜈蚣一时倒也攻不进去。这般来回攻守几个回合,一条青蛇被蜈蚣钳住头颈,扯了出来,群蛇一齐悲鸣。蜈蚣咬死青蛇,又向群蛇攻击。
锦衣毒丐宋红青忽然出班,在南宫月华面前跪倒,说道“教主,金圣动个不停,不放出来只怕不妥。”南宫月华秀眉一蹙“它就爱多事,好吧!”
宋红青从怀里取出铁管,拔开塞子,把之前在雪地里捉来的金蚕放入沙盘。金蚕一出铁管,忽地跃起,挡在群蛇面前。蜈蚣立即后退。群蛇见来了救星,缩成一团。金蚕身躯虽小,却是灵活异常。王嘉遇和孟逸然见过它的本领,知道蜈蚣远非其敌,果然斗不多时,蜈蚣便被一口咬死。群蛇围住了金蚕,身子不住挨擦,似乎感谢救命之恩。
王嘉遇笑道“想不到虫豸之中也有游侠!”孟逸然笑道“我爹爹绰号‘不归太岁’,你说过他也是墨攻派的,现在看了这些人的做派,倒也真有几分‘不归’之意。”
那乞婆本来低着头,一听到“不归太岁”四个字,突然跳了出来,伸出双手,抓向孟逸然肩头,喝道“不归太岁孟兼非是你什么人!”她相貌奇丑,声音却是清脆动听。孟逸然吃了一惊,跳开一步,喝道“你干什么?”陡然间衣襟带风,教主南宫月华身旁两人一跃而前,站在乞婆两侧,同声叫道“孟兼非在哪里?”王嘉遇见这两人的身形微晃,便倏然上前半丈,武功甚高。这两人一个又高又瘦,另一个又胖又矮,都是面容黝黑,五十岁左右年纪。
孟逸然朗声道“不归太岁是我爹爹,你们问他干什么?”
乞婆仰头长笑,声音凄厉,令人不寒而栗,叫道“他叛教而逃,居然没死,还留下了你这孽种!”那瘦长汉子喝道“他在哪里?”孟逸然下巴一扬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乞婆双眉竖起,两手猛向孟逸然脸上抓来。这一下事起仓促,眼见乞婆套着明晃晃钢套的尖尖十指,便要触到孟逸然的脸颊,王嘉遇右手衣袖向下一挥,噗的一声,击中乞婆双臂中间,乘势一卷一送,乞婆身不由主,向后翻了个筋斗,腾的一声,坐在地下。
这一来墨攻派众人相顾骇然,这乞婆南宫无忧是教中的高手,正是教主南宫月华的姑姑,怎么这个少年一出手,就如此轻易的将她摔了个筋斗?
瘦长汉子潘其文和矮胖汉子岑其斯是墨攻派的左右护法,两人相顾,点一点头。潘其文道“我来领教。”双掌一摆,缓步上前。曹秀清道“王公子,我来会会他。”王嘉遇道“曹先生,用铁扇子。他手指上有尖环,这也算是兵器!”曹秀清展开阴阳扇,便与潘其文斗在一起。这边颜路回与岑其斯早已斗得火炽。墨攻派众人一拥而上。陈进波、董林海、孟逸然各出兵刃接战。南宫无忧势如疯虎,直往孟逸然身边奔来。王嘉遇知道此女人下手毒辣,不可让她接近逸然,等她奔近,忽然跃出,伸手抓住她后心,提起来掼了出去。
南宫月华粉脸一沉,伸出右手食指,放在手中嘘溜溜的一吹。墨攻派教众立即同时退开。众人扑上时势道极猛,退下去也真迅捷,突然之间,人人又都在教主身旁整整齐齐的排成两列。南宫月华脸露微笑,对王嘉遇道“王公子模样斯文,却原来身负绝技,让我领教几招。”王嘉遇道“我们不知什么地方开罪各位,还请明言。”南宫月华脸上一红,柔声道“我们的事本来只跟官府有关,王公子不明中间的道理,也就罢了。这时既然有孟兼非牵涉在内,他从前是本教弟子,情势却又不同了,请问孟兼非眼下是在哪里?”
孟逸然一拉王嘉遇的手,低声道“别对她说。”王嘉遇道“南宫教主跟孟前辈有什么过节吗?”南宫月华道“他跟敝教很有渊源,家父就是因他而归天的。敝教教众万余人,没一个不想找他。”王嘉遇和孟逸然一惊。王嘉遇道“孟前辈离此万里,只怕各位永远找他不着啦。”
南宫月华道“那么把他的闺女留下来,先祭了先父再说。”她说话时轻颦浅笑,神态腼腆,便是个羞答答的少女一般,可是说出话来却是狠毒之极。
王嘉遇道“常言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各位既跟孟前辈有梁子,还是去找他本人为是。”南宫月华道“先父过世之时,本座还只三岁。二十年来,哪里找得着他?若是把他的闺女扣在这里,他老人家自然会前来寻找。咱们过去的事,就可从头算一算了。”孟逸然叫道“哼,我爹爹若是到来,管教把你们一个个都杀了。”南宫月华转头问南宫无忧道“像他爹爹吗?”南宫无忧哼道“相貌很像,骄傲的神气也差不多。”南宫月华细声细气的道“王公子,各位请便吧。我们只留下这位孟姑娘。”
王嘉遇心中寻思“他们只跟逸然一人过不去,此处情势险恶,我先把她送出去再说,别人纵使暂时不能脱险,也无大碍。”于是作了一揖,说道“再见了。”语声方毕,左手已拦腰抱住孟逸然,奔到墙边,那墙垣甚高,他抱了孟逸然后,更加不能一跃而上,托住她身子向上抛去,叫道“二妹,留神!”墨攻派众人齐声怒喊,暗器纷射。王嘉遇衣袖飞舞,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暗器都被打落。孟逸然双手已抓住墙头,正要踊身外跃,南宫月华倏地离座,左掌猛地向王嘉遇面门击到。王嘉遇见她身形甫动,一股疾风便已扑至鼻端,快速之极,以如此娇弱而有这般身手,不禁惊佩,喝道“好!”上身向后斗缩半尺,南宫月华右手微挥,一只金环离腕飞上墙头,喝道“下来!”孟逸然顿觉左腿剧痛,手一松,跌下墙来。南宫无忧怪声长笑,五枚钢套忽离指尖,向她身上射去。
这顷刻之间,王嘉遇已和南宫月华拆了五招,两人攻守都是迅疾之至,他百忙中见孟逸然势危,一把硬币掷出,铮铮铮响声过去,南宫无忧的五枚钢套都被打落在地。南宫月华娇喝一声“好俊的功夫!”左手连进两掌,王嘉遇看清楚她双手白腻如脂,十枚尖尖的指甲上还搽着粉红的凤仙花汁,一掌劈来,掌风中带着一阵浓香。王嘉遇叫道“曹先生,你们快夺路出去。”此时墨攻派教众早已缠住曹秀清等人拚斗,重围之下,却哪里抢得出去?王嘉遇乍遇劲敌,精神陡长,团花手施展开来,威不可当。南宫月华武功别具一格,拳打多虚而掌按俱实,有时却又一掌轻轻的捺来,全无劲道。王嘉遇只道她掌下留情,不使杀招,于是发掌之时也稍留余地,酣斗中时时回顾孟逸然,见她坐在地下,始终站不起来,当下抢攻数招,把南宫月华逼退数步,纵过去扶她站起。猛听得啪的一声巨响,董林海和岑其斯四掌相对,各自震开。董林海大叫一声,上前再攻,拆不数招,手掌渐肿,他又气又急,大声嚷道“这些家伙掌上有毒!”王嘉遇这才省悟,原来墨攻派教众练就了毒掌,只要手掌沾体,便即中毒,南宫月华掌法轻柔,其实是在诱自己上当,用心阴毒,决非有意容让,眼见情势越来越紧,心想如立时冲出,自己虽可脱身,余人只怕都要葬身在这毒窟之中。南宫月华见他扶起孟逸然,不容他再去救董林海,身法快捷,如一阵风般欺近身来。王嘉遇叫道“南宫教主,在下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以如此苦苦相逼?你不放我们走,莫怪无礼。”南宫月华一笑,脸上露出两个酒涡,说道“我们只留孟姑娘,尊驾就请便吧。”
王嘉遇左足横扫,右掌呼的一声迎面劈去,南宫月华伸右手挡架,猛见王嘉遇这一掌来势奇劲,若是双掌相交,即使对方中毒,自己的手掌也非折断不可。瞬息间手掌变指,微微向上一抬,径点王嘉遇右臂“曲池穴”。这一指变得快,点得准,果是高招。
王嘉遇叫道“好指法!”左掌斜削敌颈。他知南宫月华虽然掌上有毒,却害怕自己掌力,当下拳法一变,使出“劈石拳”来。这路拳法招招力大势劲,南宫月华武功虽高,终究是女流,见他一拳拳打来,犹如铁锤击岩、巨斧开山一般,哪敢硬接?她本来脸露笑容,待见对方拳势如此威猛,不禁凛然生惧,展开百殃掌法,一味游斗。
王嘉遇乘她退开半步之际,左掌向上一抬,右拳猛的一招“石破天惊”,向身旁锦衣毒丐宋红青身上打去。宋红青叫道“来得好!”张手向他拳上拿去,只要手指稍沾他拳头,剧毒便传了过去。王嘉遇哪容他手指碰到,身子一蹲,左手反拿住他的衣袖,右足往他脚上一钩,左足一腿已踹在他右足膝盖下三寸处,喀喇一声,宋红青膝盖登时脱臼,委顿在地。陈进波本和宋红青激斗,登时援出手来,奔去救援被三敌围在垓心的曹秀清。王嘉遇叫道“退到墙边,我来救人!”陈进波依言反身,将孟逸然、董林海、毛友存三个伤者扶到墙边。王嘉遇游目四顾,见曹秀清与颜路回均是以一敌三,曹秀清尤其危急,当下双腿左一脚右一脚,踢飞了两名墨攻派弟子,纵入人丛,喀喀喀三声,围着曹秀清的三人均已关节受损,或肩头脱榫,或头颈扭曲,或手腕拗折。他不欲多伤人众,又不敢与对方毒掌接触,是以每次均是迅如闪电般抢近身去,隔衣拿住对方关节,一扭之下,敌人不是痛晕倒地,便是动弹不得。他救了曹秀清后,再抢到颜路回身旁,颜路回的拳法颇得兰陵派精要,力敌三名高手,虽然脱身不得,一时也还不致落败。
南宫月华笑道“王公子,你对我教的‘百结掌法’显然也是深有心得啊。”当下一声呼哨,墨攻派教众齐向两人围来。王嘉遇东一窜,西一晃,缠住颜路回的两人一个下颚脱落,一个臂上脱臼,另一个一呆,被颜路回劈面一拳打在鼻梁之上,鲜血直流。颜路回发了性,还要追打,王嘉遇拉住他手臂,拖到墙边,叫道“大家快走,我来断后!”
陈进波当即游上高墙,将一行人众接应上去。王嘉遇在墙下来回游走,又打倒了十多个敌人,向南宫月华拱手道“南宫教主,再见了!”哈哈长笑,背脊贴在墙上,倏忽间游到墙顶。南宫无忧大叫一声,五枚钢套向他上中下三路打去,心想他身在墙上,必然难于闪避。王嘉遇左袖一挥,五枚钢套倒转,反向墨攻派教众打来。南宫无忧见了这一手功夫,大叫“你会‘星屑旋转功’!孟兼非是你师父吗?”语音中竟似要哭出来一般。王嘉遇一怔,心想“她跟孟前辈必有极深渊源。”念头转得快,身法更快,未及张口回答,早已翻出墙外。
这时众人已奔到第四层黄墙之下,只听得红墙上轧轧声响,露出数尺空隙,王嘉遇身子如箭离弦,直扑到门口,双拳挥出,将首先冲出的两名教徒锤进门内。两人几个筋斗,直跌进去。余人一时不敢再行攻出。潘其文一声号令,四名教众举起喷筒,四股毒汁猛向王嘉遇脸上喷来。王嘉遇只感腥臭扑鼻,暗叫不妙,一提气,倒退丈余,毒汁发射不远,溅在地下,犹如墨泼烟熏一般。那黄墙比红墙已低了三尺,王嘉遇纵身高跃,手攀墙头,在空中打了一个圈子,翻过墙头去了,姿势美妙之极。南宫月华望见,不禁喝了一声彩。外面三道墙一重低过一重,已可一纵而过,片刻间众人到了最后一重黑墙之外。王嘉遇见静悄悄的无人追出,却也不敢停留,把孟逸然负在背上,和众人疾奔进城。
将到住宅时,王嘉遇忽觉头颈中痒痒的一阵吹着热气,回头一望,孟逸然噗哧一笑。王嘉遇知她并无大碍,心下宽慰,进宅后忙取出冰蟾,给董林海治伤。余人虽未中毒,但激斗之下,都吸入了毒气,均感头晕胸塞,王嘉遇也分别以冰蟾驱毒。孟逸然足上被南宫月华打了一环,雪白的皮肤全成淤黑,高高肿起,折腾了半日,王嘉遇才向毛友存问起墨攻派的来历。
毛友存道“墨攻派教徒足迹不出嘉米尔高原,十分精通机关、用毒之术,恶名远播,武林中人提到墨攻派时,无不谈虎色变,从来不敢招惹。他们怎么会住在紫琅王的别府里,当真令人猜想不透。”富安一旁在静听他们刚才恶斗的经过,皱眉不语,这时忽然插口道“盟主,这紫琅王的生母燕德妃正是西域人氏,他和嘉米尔的人有联系,也不奇怪,不过这墨攻派确实可怕得很!仙都派的梧桐真人,听说就是死在墨攻派手里的?”王嘉遇道“有人见到么?”富安道“要是有人见到,只怕这人也已难逃墨攻派的毒手。江湖上许多人都说,梧桐真人死得很惨,仙都派后来大举到嘉米尔高原去寻仇,却又一无结果,也真是古怪得紧。”
曹秀清道“富兄,那老乞婆果然狠毒,只可惜我们虽然见到了,却不能为你报仇雪恨。”富安道“我跟墨攻派从无瓜葛,不知他何以找上了我,真是莫名其妙。”各人纷纷猜测。忽然一名家丁进来禀报“有一位姓林的姑娘要见盟主。”孟逸然秀眉一蹙,问道“她来干什么?”王嘉遇道“请她进来吧!”家丁答应着出去,过不多时,领着林美茹进来。
她一走进厅,跪在王嘉遇面前拜倒,伏地大哭。王嘉遇见她一身缟素,心知不妙,忙跪下还礼,道“林郡主快请起,令尊他老人家好吗?”林美茹哭道“爹爹……给……给蔡子苏那奸贼害死啦。”王嘉遇吃了一惊,站起身来,问道“他……他老人家怎么遭难的?”
林美茹从身上拿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打了开来,露出一柄精光耀眼的匕首,刃身上还残留着乌黑的血迹。王嘉遇连着布包捧起匕首,见刀柄上用金丝镶着“仙都派子字辈弟子蔡子苏收执”几个字,显是仙都派师尊赐给弟子的利器。林美茹哭道“那天爹爹睡到辰时过了,还不起来,我去叫他,哪知……哪知……他胸口插了这把匕首……王公子,请你作主!”说罢嚎啕大哭。
孟逸然本来对她颇有疑忌之意,这时见她哭得犹如梨花带雨,娇楚可怜,心中难过,把她拉在身边,摸出手帕给她拭泪,对王嘉遇道“大哥,那姓蔡的已答应揭过这个梁子,怎么又卑鄙行刺?咱们可不能善罢干休!”
王嘉遇胸中酸楚难言,想起林王爷的慷慨重义、爱护军民,不禁流下泪来,隔了一阵,问道“林郡主,后来你见过蔡子苏吗?”林美茹哽咽道“我……我……见过他两次,我们一路追赶,昨天晚上追到了汉城。”孟逸然叫道“好啊,他在汉城!咱们这就去找他。妹妹你放心,大伙儿一定给你报仇。”富安、曹秀清等早已得知王嘉遇在南京为他们解仇的经过,这时听得蔡子苏如此不守江湖道义,都是愤慨异常。曹秀清道“蔡子苏是什么东西,曹某倒要会一会。”
林美茹向众人盈盈拜了下去,凄然道“要请众位伯伯叔叔主持公道。”富安一拍桌子,喝道“蔡子苏在哪里?仙都派虽然人多势众,我可不怕他。”
林美茹道“爹爹逝世后,我跟几位师傅给他老人家收殓了,就去搜寻蔡子苏的下落。总是爹爹英灵佑护,没几天河南的朋友就传来讯息,说有人见到那姓蔡的奸贼从河南北上。临峡王府一路路分批兜截,曾交过两次手,都给他滑溜逃脱了。我不中用,还给那奸贼刺了一剑。”王嘉遇见她左肩微高,知道衣里包着绷带,想来她为父报仇,必定奋不顾身,可是说到武功,自是不及仙都高手了。林美茹又道“昨天我们追到汉城,已查明了那奸贼的落脚所在。”孟逸然急道“在哪里?咱们快去,莫给他溜了。”林美茹道“他住在西城傅家胡同,我们府上已有一百多人守在附近。”王嘉遇微微点头,心想“她年纪虽小,却是精明干练,这次临峡王府倾巢而出,那是非杀蔡子苏不可了。”林美茹又道“刚才我在大街上,遇着一位江湖朋友,才知王公子跟各位住在这里,这才找过来。”
曹秀清大拇指一翘,说道“林郡主,你做事周到,蔡子苏已在你们掌握之中,你还是来请盟主主持公道,好让江湖上朋友们都说一句‘蔡子苏该杀’!”
王嘉遇问道“预备几时动手?”林美茹道“今晚二更。”她把匕首包回布包。孟逸然道“妹子,待会你还是用这匕首刺死他。”林美茹点了点头。
王嘉遇想起林王爷虽在公门,却是侠义,到头来却死于非命,自己虽已尽力,终究还是不能救得他性命,心下颇为歉咎,又想仙都派与临峡王府此后势必怨怨相报,纠缠不清,不知如何了结?蔡子苏暗中伤人,理应遭报,但这事要做得让仙都派口服心服,方无后患。
各人用过晚饭,休息一阵,王嘉遇带同富安、曹秀清、颜路回、陈进波、洪成浩五人,随着林美茹往傅家胡同而去。孟逸然、董林海两人受伤,不能同行,毛友存自行回家养伤。孟逸然连连叹气,咒骂南宫月华这妖女害得她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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