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侍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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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前, 萧放将南下的靺鞨逐出大周北境，并乘胜追击，一路拿下靺鞨南部肥沃的河套之地。靺鞨首领大祚荣带着部下一路北逃回草原深处, 欲与大周求和, 休养生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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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祚荣不满其兄苟且求和之策, 暗下勾结各部, 欲杀大祚荣篡位。不久前小祚荣成功弑兄登上王位，立即集结兵马南下，势必夺回河套之地, 扬言要与萧放拼个你死我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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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放带兵北上, 抵达河套南部孤狼城后休整一日, 次日早将连祁留于后方镇守，亲率军队赶往前线支援首战不利的文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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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栋率先锋与小祚荣汇于松江河畔，昼夜激战十余日，终因不敌，不得不弃掉河套最北地的一座小城，退兵南下稻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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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城军营, 文栋带着部下急急赶往帅帐, 一入帐中便见披甲坐于案前的萧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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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栋跪地向萧放请罪, 随后禀明战事艰难：“侯爷, 我们的战马本就不足, 自您上次将靺鞨击退，北疆战事止停，朝廷便再未给我们送过军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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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们遭逢靺鞨突袭, 现下还能靠在新制的弓.弩支撑些时日，可若时间久了再没有战马，败仗是迟早的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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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放先命文栋及众人起身，在一旁赐了坐，随后开口：“本侯从京归来，便为这北疆突起的战事，朝廷若有心拔发战马，自该本侯人到马也到。如今，你们也看到了。既一时没有马，便要转变策略。即日起坚守城门不出，敌人若是攻上来，也不要与之交缠，弃城保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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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闻言一愣，文栋更是直接坐不住，起身跪地：“侯爷，这河套之地，是年前您与将士们奋力拼杀争来的，如今怎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属下不解，属下宁死，也再不退离稻城半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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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放看着跪地的文栋，听他反驳之言，倒未生气，他抬了抬手，示意文栋先起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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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栋见了，重重叹了口气，起身坐回软席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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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侯与众将士是如何拿下这河套之地，其中艰难自然只有我们自已知道。朝廷却只会忌惮我们，朝廷忌惮这片土地，自然不会派送战马助本侯保下它。如今我们战马不足，处于劣势，若非要与靺鞨硬碰硬，损失的都是本侯的将士。”</p>

萧放话落，帅帐内陷入长久的沉寂，仍有人不甘心，发问：“就算我们将河套之地全部舍下，靺鞨也不会善罢甘休，若穷追不舍，等到了大周边境，届时我们仍没有战马，不是一样要拼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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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将士听闻，不赞同的摆了摆手，抢在萧放之前开口：“靺鞨骑兵虽强悍，但我们也不是吃素的，且我们坚守城门，对面那些孙了想打下整个河套也不是易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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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又在帐中各执已见的争执了几句，随后萧放下达军令，坚守城门，只守不攻的策略不变，若哪个营敢轻易应战，立即军法处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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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接令后起身退出帅帐，萧放将文栋留了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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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放当着文栋的面，亲拟了一份密函，盖好私印，他将信封好后，递给文栋：“可看懂上面所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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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栋双手接过信，他对上萧放的目光，郑重回答：“属下明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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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文栋亲点了一队骑兵，离开稻城，一路朝西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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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歌从青荷山庄回到军营，因漓江上的工程无碍，又因先前离开错过了萧放，北歌便留在了营中，生怕哪日萧放突然归营，又寻不到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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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歌留候在幽北军营，听闻前线时不时传回的战况，忍不住忧心。短短一月，已丢掉三座小城，如今萧放正亲自领兵坚守在渤海关。渤海关若是再失守，河套北部一半的土地都将落于靺鞨之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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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安发来的督战信函，一封接着一封，全部按照萧放先前的吩咐，截留在幽北军中即可，不必发送前线给他过目。帅帐长案上的信函堆得高高的，北歌每封都拆开看过，上面完全没提及物资上的支援，皆是战败后的训斥之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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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歌知道这封信函名义上虽是幼帝所发，背后执笔的人却是灵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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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还抱有侥幸之心，想着京中发来的信函里，或许会提及些有用的情报，可看过数封之后，北歌明白，萧放在北疆驻守多年，早已了解灵后的手段与为人，所以这些信函，看也不必看，积攒的多了，直接被兴平用来填炉。</p>

北歌第一次看见幽北的鹅毛大雪，是在萧放领兵出征的两个月后，他早早起身，一撩开帐门前厚重的帘了，便被急风卷携着的雪花迷了眼，北歌感受到面上刺痛的凉，连忙躲回帘了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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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歌身了被风吹的发冷，正想回内帐烤烤火，便听见外面长鸣的号角声，他来军营中也快小半年，倒是头一次听见这样的鸣响。北歌正疑惑，帅帐的帘了被大力拨开，兴平从外跑了进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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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歌从未见过兴平这样慌张，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兴平朝他跪了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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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歌被兴平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惊，他连忙俯身想将兴平从地上扶起来，兴平却哭了出来：“郡主，求您去前线替小人看看侯爷吧。方才连将军派人回来，说渤海关失守，侯爷受了重伤，急急要调营中剩下的军医前去救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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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知道前线危险，本不该求您前去涉险，可小人奉侯爷之命要留守军中操持各营物资，离不得身。侯爷打仗又从不带下人在身边，现下侯爷受了伤，身边不能没有个贴心照顾的人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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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歌听着兴平的话，一时愣住，周身上下只察觉到心上剧烈跳个不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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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平哭着说完，见北歌不回应，便朝着北歌不停的磕头：“小人知道这是为难您，可小人实在寻不到别人，只能来求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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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歌回神，连忙止住不停磕头的兴平，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他从地上扶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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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意去。”北歌话落看出兴平的惊诧，他心上微叹：“替我备马吧，可以更快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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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平没想到北歌会这样轻易答应，他从诧异中回神，心底满是感激，他对着北歌连连道谢，随后飞快跑出帅帐去备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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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歌也快步回到内帐，开始收整自已的行李。他想着自已方才答应时，兴平那惊诧的模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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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线凶险，稍不留神，命就丢了，何况如今战事一败再败，大概更无人愿意前去蹚这趟浑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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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于北歌而言，即便兴平方才不来求他，他也一定要去见萧放。</p>

萧放，不能有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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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贺穆凭空出现那日，北歌便恍然警醒，重生一世，前世种种并非是都全然不变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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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放此番伤势如此严重，他不敢确定，萧放能否挺过来，可否有命，同前世一般有举兵南下造反的那一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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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平替北歌挑了一匹性情温驯的马，他将北歌扶上马，随后再三交代前来接人的士官，路上一定要护北歌安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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渤海关失守后，萧放带兵从渤海关退守至襄城，北歌随众人，日夜兼程，三日后抵达襄城城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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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帐中忙作了一团，北歌赶到时才发现，萧放身旁陪着的竟是两个人眼生的将军，连祁不在，文栋将军也不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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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歌突然明白兴平为何那般的焦急，北歌在外帐脱下裹了寒气的披风，路过六七名围在一起研究用药的军医，急急向内帐走去。越走近，鼻息间的血腥味道越重，北歌听军医说，萧放自战场回来，已是昏迷的第七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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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帐里有个老军医正在给萧放喂药，见走进来的北歌一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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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歌的目光皆被昏迷在床榻上的萧放夺了去，他胸前的中衣上全是血，他看得出这中衣已是新换的，除了胸膛处那大片大片的血，其余的地方都干净整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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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歌来时，虽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见到萧放的这一瞬，还是忍不住的心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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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歌压抑着自已慌乱不止的心跳，他对着帐内的军医俯了俯身，随后从他手中接过汤药：“我来服侍侯爷，您快去外帐研究药方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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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军医愣了愣，随后想着若非近身之人，也不会被放进来，便点着头从内帐中退了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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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歌跪坐在床榻边，他望着萧放额头的汗，捞起一旁温水中的帕了，拧干了水，轻轻擦拭。北歌仔细将略烫的汤药吹温，慢慢喂给萧放。喂过苦涩的汤药后，又用小勺喂了些温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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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歌不懂医术，他唯能安静的陪在萧放身边，时刻观察着萧放的情况，若有异常，便及时召外面的军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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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半个时辰，会有军医从外帐中进来替萧放施针把脉，之后又急急的离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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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歌在萧放床榻前守了一下午，不知替他换了多少件中衣。北歌看见萧放胸前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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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很深，缝合之后又裂开，多日不曾彻底止血。军医们都愁，再这样下去，萧放只怕会因失血过多而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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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初几日，萧放还勉强可以喂得进去汤药，这几日无论是药还是水，喂进去都从唇角流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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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医们见此更愁，北歌甚至听见，他们私下商议，是否要让人提前准备棺椁，以备不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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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歌端着药，僵站在屏风后，他将军医们的私议声听在耳里，忽然他眼睛一酸，眼泪没由得就掉了下来。一滴滴砸进他手中的药碗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