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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夏诉霜回国公府客院,安顿她睡下之后,宋观穹回了平日居住的青舍。
正巧两个美人从回廊拐入,看方向,是从养荣堂回来的。
是杨氏又招她们去问话了。
二个美人一个纤腰款款,一个珠圆玉润,都是两个月前杨氏挑了送到青舍来侍奉宋观穹的。
带头腰肢纤细的姐姐见世子回来了,远远行了一礼,说道:“大夫人又问起青舍这边的事……”
珠圆玉润的妹妹还带着点天真,紧跟在后,垂下的头时不时抬眼偷瞧世子。
宋观穹略过二人,一步未做停留:“照旧答她。”
“是。”
姐妹二人望着世子衣袂飒飒的背影,对视一眼,退了下去。
国公夫人赏人时,世子无半句异言,可两个月来,从未碰过她们。
二人实则连青舍正门都不得靠近,宋观穹却让她们在杨氏面前撒谎,捏造已经伺候的话,且杨氏交代她们的话,也要一句不落地让世子知道。
“姐姐,你说世子爷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妹妹不死心地问。
她一直想不明白,她们是国公夫人派来侍奉世子的,又不是害他,即便消受了也不会怎么样。
见妹妹还存着攀附的心思,打头的姐姐冷冷一句:“暗牢里看到的你都忘了吗,要想死,别拉上我。”
世子看着哪里像是为色昏头的人。
听姐姐开口,妹妹才想起她们在暗牢看过的那些死囚,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当初国公夫人将她们赏给世子,两姐妹都做着一朝得宠、飞跃枝头当主子的梦,谁又能想到,外头人人称颂的清贵世子,私底下竟有这么一座阴森恐怖的私牢。
若是贸然惹恼了他,只消一句话,她们就会变得和暗牢里那些扭曲残缺的人形一样,蒸肉熬骨,不可尽数。
好似又嗅到牢中刺鼻的血腥味,妹妹肝儿颤了颤,当即还是决定乖乖听话,不要做多余的事为妙。
只叹那国公夫人,以为自己将世子牢牢把控在手,实则世子有国公爷支持,在回府两年里,已经慢慢把持住了内外,国公夫人能知道的,只是世子想让她知道罢了。
宋观穹回到书房,从黑檀木托盘之中拿起一片已经打磨薄透的琉璃片,掬一把碧瓷缸里的清水,打湿旁边的磨石。
很快,书房内一如既往,响起了打磨琉璃片的“嗤拉”声响。
“和国公爷对阵的皲州节度使曹昌渝,他手下部将有个姓周的,这两日就到建京了。”
大冬天还打羽扇的美髯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书房之中,坐在交椅上自顾自倒了一盏茶喝,带来了这么一个消息。
宋观穹没有抬头,“就他一个?”
“只带了一队轻骑回京述职,这位周将军出身不显,但接连打了胜仗,许国公也肯给他报功劳,这次回京,在圣人那里是一定要升官的,想来国公爷不乐见此。”
当朝两位将军,定国公宋承南和许国公曹昌渝分掌东西,并称柱国元帅,如今曹昌渝手底下人才辈出,被圣上看重提拔。
曹昌渝的人升官,此消彼长,定国公自不乐见。
但就算如此,二人统共也不过掌兵四成,当今军权仍旧牢牢握在天家手中,靖元帝是真正说一不二的帝王。
时靖柳一边说,一边打量宋观穹面色。
可他只埋头打磨琉璃,心里想着什么,没有人知道。
时靖柳又道:“照我看来,许国公世子无才无德,许国公怕是没有别的指望了,才看重周凤西这个草莽出身的,但他来建京,未必能揣摩到圣意,处处绊马索,他的马蹄扬不起来,
且人常道京官大三级,世子您在太子手下办事,亲近的是储君,没有外调的忧虑,必是要步步高升,国公爷当真不必担心京中。”
“是吗。”
不必担心吗……
宋观穹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举起琉璃片,对着窗外高悬的一轮月亮。
月华穿堂入户,冷光和灯盏的暖光一起,透过琉璃片,在他眼睛上落下绚烂的浅浅流光。
世子始终没有半点波澜,时靖柳忍不住问道:“世子,人人都想位极人臣,您呢?”
他不是宋观穹的人,而是定国公的军师,被交代从边关回京辅佐这位年轻世子的。
定国公一面被授意他护着这个儿子,一面又考察宋观穹究竟够不够资格承继国公府。
“我自然也是如此。”
宋观穹说得轻巧且笃定。
时靖柳却看不见,看不见他眼中半点为权势生发出的狂热、躁动。
琉璃淡淡光华遮住的是一双过于寂静的眼。
宋观穹好像只在意手中的琉璃片有没有打磨到合适的薄厚,而不忧心朝局的变幻。
时靖柳习惯了宋观穹在议事时打磨琉璃片的举动,只道人多怪癖,这喜好同饮茶插花没什么区别,求个灵台清明,好看得清这建京的波诡云谲罢了。
等宋观穹打磨满意了,才取过刻刀,将早已想好的纹路雕刻在琉璃片上。
他不知道打磨过几片了,一切都做得驾轻就熟。
“今晨天还未亮时,世子去了何处?”
时靖柳问起了和杨氏一样的话。
他不是杨氏,知道太子昨夜并未在宫外,更不可能在宫门未开之时见到宋观穹。
他不是去见太子,那是去做了什么,是做太子授意的事吗?
宋观穹刻刀一顿,抬眼时,似借了刻刀的一抹光锋,
“父亲让你问的?”
国公爷当然不可能知道得这么早,是时靖柳先想到要问的。
也是他心急了些,该请示过国公爷那头再问不迟的。
不知何时,时靖柳开始看不懂世子的行事了,心中不安,才一时疏忽,直接向主子要答案。
实在是世子说的,要做位极人臣的权臣,时靖柳有些难以相信。
金银、美酒、美人……
这些被权势带来的好处,世子一样都不好。
才将将要弱冠的人,难道就能如前朝炀帝一样蛰伏,藏住享乐的欲望?
眼前他更像在藏住自己真正的目的。
起初,时靖柳想到最简单的了解世子的法子,就是去询问他的那位女师父。
可那女师父絮絮叨叨,都是自己的徒弟如何孝顺,如何懂事,还反问他世子在京中可有被人欺负,给时靖柳一种在打太极的感觉。
彼时世子一派温良地守在她边上,师徒二人凑一起,看起来一个赛一个的单纯无害。
而国公爷对世子的古怪性情则并不多在意,甚至赞赏他的难以捉摸。
时靖柳莫名觉得,眼前人平静的面孔下,好似藏着若有若无的……与诸界彻底沉沦的毁坏欲。
自知犯了错,话也说完了,时靖柳起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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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院里,夏诉霜一觉醒来,屋中昏暗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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