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叔侄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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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青雄从王座上走下，走向鸿俊，充满同情地注视着他。</p>

“……现在你还相信他么？”青雄道。</p>

“你能读出他的心。”鸿俊认真道，“这不错,但我无法读出你的心，如何证实他当真这么想？”</p>

青雄一怔,鸿俊却又道：“而且,‘想’这个行为,也是可以撒谎的。青雄,拥有洞察人心的力量，你这一生,一定过得很无趣罢。”</p>

青雄瞬间被激怒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喝道：“愚蠢！”</p>

鸿俊反而丝毫不惧,认真道：“回头罢，青雄,现在还不晚。”</p>

这一刻他的心中涌出许多念头,青雄拥有窥伺内心的强大力量,这些年里,竟是从未在他面前提及，多多少少有些令他不寒而栗。然而在重明面前,甚至当年自己父亲孔宣,他是否也会窥探他们的内心？</p>

联想到重明的态度,言辞中似乎对青雄并不……</p>

“够了罢。”青雄冷冷道,“鸿俊，回想这些，对你有什么意义？”</p>

鸿俊收起了这念头，这时候他反而觉得青雄有点可悲——别人骗他，他一直知道，却从不说破。别人内心待他是畏惧还是厌恶，他也总是一清二楚。</p>

“该回头的人是你。”青雄沉声道，“知道我现在看着你，觉得你像什么么？”</p>

鸿俊站直了身体，他拖着链条，戴着脚铐，一身破烂的武服。</p>

鸿俊：“像什么？”</p>

“像一把铸废了的剑。”青雄的语气十分平静，仿佛不带有任何感情，“你爹交给我一块凡铁，我为他铸剑，重明燃起烈火，我们都期望，将你锻成一把利刃，用来插入我们敌人的胸膛。”</p>

“……可我却到了李景珑的手里。”鸿俊接口，喃喃道，“而掉头用来对付自己。”</p>

“是的。”青雄认真道，“让我非常意外，你太像你爹了，每次看着你，就像是我那兄弟还活着，音容笑貌，仿佛仍在眼前。你这身衣服，则令我充满了厌恶。”</p>

说着他走下王座，来到鸿俊身前，以手指插入他残破的衣领，指间带来一股寒意，紧接着裂帛声响，青雄猛地将鸿俊外袍撕扯下来，再一耳光，打得鸿俊一阵天旋地转。</p>

鸿俊原本便内力虚弱，挨了这么一耳光，顿时眼前发黑，险些跪下来，他勉强撑着，赤|裸上身，不住发抖。</p>

“你需要的从来就不是一把剑。”鸿俊擦去嘴角血迹，抬眼望向青雄，缓缓道，“你需要一盏灯。”</p>

青雄冷笑道：“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他正是死在你要的光明里！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这个畜生——！”</p>

青雄怒不可遏，几乎是朝鸿俊吼道：“你背叛了你的父亲！你将仇恨忘得一干二净——”</p>

“那不一样！”鸿俊毫不留情地以咆哮打断了青雄的斥责，同样朝他吼道，“我爹若还在，他会做出与我一样的选择！”</p>

那一刻，鸿俊突然感觉到青雄的眼神变了，若说先前还是带着怒意，此刻则是透露出厌恶感的冷静，冷静得非同寻常。</p>

“什么时候才会结束？”鸿俊朝青雄扬眉道，“罢手，青雄。”</p>

“永远不会结束。”青雄回到王座上，冷冷道，“该说的话还是要朝你说，鸿俊，我的小侄儿，我再给你第三个选择，接受妖族的放逐，让出王位。”</p>

鸿俊静静立于殿中，哪怕手脚被上着镣铐，这一刻，他的眉目间隐约现出一股威严，如同凛然不可冒犯的王者。</p>

“想都别想。”鸿俊道，“这位置是重明传给我的，就凭你？你觉得自己能当妖王？”</p>

青雄突然笑了起来，说：“你该不会觉得，一个空有头衔，没有追随者的妖王能号令得动谁罢？”</p>

鸿俊认真道：“这与谁相信我、谁背叛我、谁追随我、谁离开我，全无关系。哪怕你将我关上千年万年，你也永远不会是王。”</p>

青雄突然道：“谁教你的？李景珑？”</p>

鸿俊原本身穿驱魔司官服，被青雄悍然扯破后，如今打着赤膊，一身白皙瘦削肌肉，站在这满是覆雪的明堂废墟殿中，那身装束，竟是与袒露半身的青雄相似，隐隐如曜金宫王服，而这衣着残破的少年，更有股真王的气概。反而青雄踞坐王座，更像名伪王。</p>

“那么我就只好当着大伙儿的面处决你了。”青雄轻松地说，“除了你，还有你那伙弟兄们，一个与驱魔师们勾结的妖王，我想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质疑我的决断。”</p>

“处决之前，你最好问问你的老朋友。”鸿俊冷冷道，“万一把自己搭上去了可不好。”</p>

“早就问过了。”青雄说，“你的伙伴们打算在处决当日来救你，正好踏入了我的陷阱……然后呢……”他悠然道：“他们自然是全部伏诛了，就这样，恰恰好佐证了我的话，驱魔司，是妖族最终灭亡的原因。”</p>

说着，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鸿俊，平静地说：“孔宣死于人族之手，尚不是促成我最终想杀他们的理由。而是因为李景珑这厮，开了一个谁也不想看见的头……鸿俊，我想你不会知道，在我们死后的未来里驱魔司会做出什么事，我想你也不会有兴趣，你就是那种呐，死后哪怕洪水滔天也不会管的人！”</p>

“驱魔司会做什么？”鸿俊微微皱眉。</p>

“你相信你所相信的。”青雄以他熟悉的语气结束了这场谈话，“我也相信我所相信的，各走各的路，仅此而已……来人，带他下去。”</p>

鸿俊被带走了，而明堂废墟的断梁上，一只小白狐伏身，静静地窥探着这一切。</p>

天明时分，战马备齐，一字排开，特兰朵带着陈奉前来送行，李景珑刚睡醒，骑在马上出神。阿泰与特兰朵低声告别，阿泰摸了摸特兰朵的头，亲吻了她的额头。</p>

陈奉来到战马一侧，顺着李景珑踩在马镫的战靴，抬头望去。</p>

“爹。”陈奉说。</p>

“你总是不听话，爹不疼你了。”李景珑随口道，朝马下望了一眼。</p>

陈奉泪水在眼里打滚，李景珑又说：“你若再擅自离开，你娘也不要你了。”</p>

“我不走了！”陈奉忙道。</p>

“我答应你。”李景珑说，“会把你娘带回来。”</p>

陈奉忙不迭点头，又问：“啥时候？”</p>

“很快。”李景珑说，“蝉一开始叫，我们就回来了。”</p>

陈奉：“说好的。”</p>

李景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p>

陈奉便退后些许，莫日根、裘永思、陆许翻身上马，阿泰最终道别了特兰朵，上了马去，战马驰出渝州，在黎明中前往关中大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李景珑自打与众人会合后，便显得心事重重，不再说话。他们走陆路绕过长江三峡，取道先往汉中，再入长安补给，经太行八径，进入洛阳。</p>

晚春时节，蒙蒙小雨下万物复生，李景珑这一路上出乎意料地没有催促，白天赶路，夜里在驿站留宿。中原大地经历了安史之乱后，沿途尽是被烧得焦黑的村庄废墟，十里之后又十里，大片大片的荒地入春后无人耕种，尸体早已腐朽，乌鸦时而掠过。</p>

入夜，驱魔司抵达村落，在一处废墟里点起篝火过夜，乌云密布，小雨淅淅沥沥，伸手不见五指。</p>

“走多远了？”陆许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