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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暗的天空愁云一扫,变得清澈清澈见底,翳障全无。

一日之间,由秋转冬,淮平仿若进入冬季。

林末与石义从驷马坊衙门中走出,外面街道之上,行人比往常明显要多了些,不少酒楼甚至挂上了‘素斋八折’的横幅,而围成球的小二正于门口卖力的吆喝。

不远处,也看得到身穿僧衣的光头和尚拿着经义于街上传教,身后则有小沙弥负责赠送些诸如米袋,药袋等等小礼品,引得街上行人围观。

“不得不说,这盂佛节确实越来越热闹了,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年节到了。”

一旁的石义看着街上路过的行人,十个有六七个身上都带着如念珠手串,铜钟摇铃,佛吊坠等佛教小饰品后,忍不住感慨道。

“人总是从众的,内心的危机感总会迫使人从众。”林末同样扫过一眼,便收回目光。

这些人中大多是二三十的年轻人,真要问是否信佛,必然要打个问号,这般操作,大概率是贴合潮流,说难听的,则是媚佛,吸人眼球而已。

不过他也好像确实有点低估这盂佛节的热闹程度了啊。

“媚佛?”石义若有所思,,想了想,竟然觉得有些道理。

这种专门在这几天戴那些佛教小玩意的人,要的不就是谄媚地迎合宝光寺吗?

“不管媚不媚的,听说宝光坊那边今日确实有些热闹,要不咱俩去瞧瞧?”他笑着问道。

“算了罢,最近有事,要出出城一趟。”林末摇头。

“好吧。”

“对了,今日上午你叔他们开一上午的会,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林末随意问道。

今日上午会议事堂几乎关了一上午,甚至有上面的官员前来议事,一看便有大事发生。

“这倒也不是什么紧要之事,主要谈的是泰州那边爆发了饥荒,上面叫我们要严格控制人口迁移,像偷渡这堂子事,必须严令禁止。”石义犹豫了会,低声说道。

“饥荒?这又开始了?”林末有些诧异。

“嗯,没办法啊,虽然前段时间粮种改进,也出了不少肥田措施,但上面一乱起来,加上那边界域的不稳,放出来些东西,不少田地根本没人敢继续耕种,正好又是秋收的季节,自然便断了

听闻泰州那边,正抓紧一切机会向各州筹粮,可也架不住饿殍千里”石义说到这,不由有些感慨。

淮平这边盂佛节至,一片热闹,欢声笑语,甚至以不吃肉食来洗涤自身罪过,泰州那边则观音土,树皮根,甚至为了少张嘴吃饭,卖儿卖女也是常事。

两相对比,让人有些感慨莫名。

“这么严重了吗?”林末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当真应了一句话,不管哪个世道,上层人物如何交替轮回,最终吃苦的终究只能是普通百姓。

“此时多想也无益,至少如今淮州这边也还好”石义叹了声气。

是啊,多想也无益,面对这般浩浩汤汤的天下大势,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小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随意地闲谈,直到岔路口方才分别离去。

林末站在路边,等待被香客围绕的和尚慢慢走过,再往前走。

他抬起头,认准方向,步履慢慢加快。

沧海横流,世事虽难料,但弱者适应,强者更改,道理却从未改变。

另一边,宝光坊。

卖切糕的小贩是个浓眉大眼的少年,长相倒挺周正,不过与仪表堂堂,温润如玉的余温相比,却只能算是绿叶,平平无奇的绿叶。

实际上即使是这世间九成九的同辈与之相比,又如何能逃过绿叶的宿命?

毕竟有多少人能一门三宗师,门楣光耀,福延了数百年?

莫诗琪轻声叹息,收回视线。

认真说来,这其实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不过她对余温还算满意,毕竟其符合莫家如今的利益,为人也天赋卓越,算是天之骄子。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余氏与高高在上的灵台宗有些许关系,过段时日余温能入宗修行,也答应了带莫诗琪的弟弟莫诗豪一齐入宗,也算安了莫家唯恐后继无人之心。

因此,不管是为了家族,还是为了自己,她情愿放下长久的矜持,开始变得热情,服从长辈们的安排,尽早成婚生子。

“这是姨夫的意思吗只是未免有点太快了”云诗雅闻言张了张嘴,神色有些复杂。

要知道自上次言及的诗会,离今日才不过二十几日啊。

“并不算快。”莫诗琪摇摇头。

“诗雅,你要知道,有时候有的人,有的事,错过就不在,因此才有抓住一切机会这一说法。”

‘抓住一切机会么’

云诗雅听罢张了张嘴,看了眼眼前的堂姐,又看了看前面余温的背影,神色复杂,心中却不知为何有一丝窃喜。

当终于下定决心,正想要说什么,忽然,一抹熟悉的背影走过。

她一怔,来不及说话,连忙转头。

只是令她失望,背影虽然有点像那人,但方才走过去的是一个身高足足有三米高,肩胛骨宽厚得吓人的男子,就体型看,完全不是同一人。

眼见其步履极快,没多久便消失在人群中,女子收回视线。

“怎么了?”莫诗琪循着视线看去,结果一无所得,疑惑地问道。

回过神的云诗雅摇头,心思却一团乱麻,“没事,刚刚以为看见了个熟人,是我看错了,对了堂姐,上完香我想早点回家,有重要的事与我爹说。”

“这么早吗?我还说多逛逛”

“你和余公子一起吧,我真的有事,下次一定。”云诗雅轻声说道。

“好吧。”莫诗琪轻声叹息。

没等多久,手里捧着一大袋切糕的余温便朝两人走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莫诗琪微笑示意,先一步迎了上去。

“呀,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啊?”她有些诧异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口味,索性便每种都要了一些。”余温无奈地说道。

“你们快尝尝吧,小心烫。”

“唔,果然很好吃,你也尝尝。”女子先是小心地尝了一点,随后笑着点头,又挑出一块递给身旁之人。

云诗雅别过头,没去看互相喂食的两人,心里只想赶快回家。

时间慢慢过去,夜幕很快降临。

街坊上喧哗全散了去,再也不复白日的热闹。

金光黯淡的宝光寺后院,功德池之处。

白色的佛塔在深沉的夜中静立不动,而苍白的月光则落进功德池之中,最后在风的趋势下,莲蓬轻摇,涟漪溅起,被破碎了去,只剩红色的鲤鱼不时探出头吐出水泡。

赤身坐在池边,宝相庄严,身旁的功德池水,倒映出他此时的模样。

身前则摆了十几张桌子,桌上摆着或白嫩,或蜡黄的肉块,明显经过调制,一股诡异的肉香四溢,类似于某种香料。

地面中央则搭了个小池子,其中大量的粉色血肉在森白的骨渣与杂乱的毛发中翻腾,仔细看,还能瞧见残缺的脸皮,或是人体的脏器。

十数条僧汉随意地坐于地面,都是手里捧着海碗饮血,不时抓着桌上的香肉啃噬。

一个个眼里只剩眼白,染血的脸上多是芽状绿印,坦露胸怀,可见身体之上布满繁杂的血色纹路。

赤身满意地看着身前的景象,这便是独属于他的盂佛节会。

禁肉食,以盂心中之佛,洗涤自身罪过,而他作肉食,以盂自身之佛,省察己躬。

这个世道,弱小便是最大的罪过,这样想来,他也无错。

经此一役,手下这些合适的炮灰弟子便能成长部分,为不久后的大事贡献自身力量,也是极好。

只是就在他心情愉悦之时,一个小沙弥从身后走来,附耳低声:

“长老,我去请方丈了,方丈还是言不来,并且”

说到最后,却是模样有些纠结,欲言又止。

赤身脸色并未有所波动。

以那边的血食之法食肉,即使未曾转修新法,也能弥补根骨,培育血气,因此他每年都会邀请方丈师兄,只是其都未答应而已,这次若是应了,反倒奇怪。

“并且什么?”他随意地问道。

“并且方丈言,佛门清净之地,以造杀业是为不敬,若是再有下次,他将亲自出手清理门户”沙弥声音越来越低。

“亲自出手清理门户”赤身眼睛微眯,轻声呢喃,“你可与他说过,我是寺外杀生的?”

沙弥不语。

赤身却是明白了。

他痛苦地闭上眼。

是因为上一次吗?

兽异鸣难,肉山得灵犀别院云英之助,也只得狼狈掏出淮平,而他则托庇宝光寺内,重伤闭关,想要保住他,普渡和尚,也就是他的那位方丈师兄,必然付出了些许代价。

他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示意沙弥退下。

这些时日里,本就在思考秋收之后,到底应该如何自处,如今倒是帮他下定了决心。

呼呼

恰此时,冷风起,带来萧瑟之意。

空地之上白了眼的僧汉依旧在疯狂食肉,借以平息体内肉身的躁动,丝毫没感到赤身心情。

实际上,这种修行新法失败的货色,但身体本能压下理智时,也确实无法交流。

“师兄”

赤身深吸一口气,叹息。

呜呜呜呜

风声越来越大,不绝于耳。

一片乌云恰此时划过天际,将天上的明月遮了个半。

踏踏踏踏

这是脚步声,闷闷的那种脚步声。

有人来了。

赤身脸上惘然之色收敛,抬头看向院外。

“圆真?”他皱眉轻声说道。

没人答话。

乌云恰好散开,一个全身黑衫,戴着斗笠的高大男子缓缓走进。

“宝光坊里宝光寺,听闻这盂佛节会挺热闹,当真热闹得可以。”斗笠下传出一副瓮瓮的男子声音。

“你是?”赤身眯了眯眼,慢慢站起身。

他没有问圆真,也就是之前那个小沙弥的下落,对方既然已经出现在这,结局便已注定。

此时原本正常啃噬香肉的僧汉也停下手中动作,齐刷刷猛然转头,恶狠狠看向门口的身影。

“我是谁?你们不一直都在找我吗?”黑影男子平静地说道。

“今夜,正好如你所愿。”

他并未看那些一脸疯狂,明显法力失衡,肉身躁动难抵的僧汉,只是目光注视着功德池旁的赤身。

“你是杀害万花,以及木心之人?”赤身沉默少许,沙哑的声音问道。

“万花?木心?万花记得,那个小沙弥?木心却是不记得了……”

黑衣人缓步走进,接近三米的身材,给人极大的压迫力。

“不过姑且都算在我头上吧。”

“你是那林末?”赤身突然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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