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东京无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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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金人占了便宜，佟琦稍稍惩治一番属下，再赔金人些钱财，此事或许还能揭过。</p>

可一旦金人出现死伤，那便不好办了要么将生事将士交给对方处置，要么当街杀了自己人让对方消气。</p>

总之，处理这种事既丢面子又丢里子还好，惹事的是保安军，和他们无关。</p>

可不成想，陈初接下来却平静道：“方才本王刚刚说过，我等将门一损俱损。佟将军年少，首次处置这种事未免经验不足，在坐诸位，家中父祖交往多年。此刻佟将军便如大家幼弟，他一人之事便是我等这些作兄长的自家事。我欲同琦弟同去，诸位以为如何？”</p>

佟琦愕然看向陈初，这种事旁人躲还来不及，楚王却愿意为他蹚这趟浑水？</p>

心中一时五味陈杂。</p>

但其余几人却沉默了下来，正此时，与佟家世代交好的折彦文却率先道：“楚王所言及是！多一人便多一分力，彦文愿同去！”</p>

他说罢，刚刚获得陈初口头应许麦种的荆鹏一咬牙也站了起来，“我与兄弟们同去！”</p>

接着，便是邝思良</p>

到了这种情况，便是心中再不乐意，其余两家也只得起身表态！</p>

毕竟，刚刚大家还在吹嘘大齐将门一家，此时若退缩，被人看不起不说，楚王许下的麦种，你还要不要了？</p>

未时五刻，齐国六镇节度使子弟携手出街。</p>

陈初一马当先，其余五人有意无意落后一马之距。</p>

此时他们倒不是退缩，而是潜意识里要给与楚王应有尊崇。</p>

不管是乐意还是被迫，但楚王这种愿意为属下、为弟兄出头的人，最得军中男儿敬佩。</p>

坐在马车里的阿瑜跟在最后头，挑帘望向那道背影，只觉跟着叔叔这般的英雄，天下尽可去的，便是妖魔也要退避！</p>

猫儿的快乐，阿瑜终于体会到了</p>

齐国驿馆，距离潘家东街不远。</p>

是以，大金国知制诰李俦来到现场时，只比开封府判官崔颖晚些。</p>

崔颖颇觉头大，冲突双方一方为上国天使侍卫，一方为淮北军、保安军将士。</p>

其中还有一位淮北军队将若是普通厢军敢惹出此等大事，崔颖根本不用作难，金使说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保证上国满意。</p>

但淮北军的人，他是真的不敢动啊。</p>

至于保安军那三人，崔颖早已将他们看作了让金使消气的死人。</p>

待李俦黑着脸出现，崔颖赶忙上前将情况禀明，李俦先观察一番，只见本方十名侍卫鼻青脸肿，而对方只有保安军三人受伤，那占了人数优势、足足有二十多人的淮北军却坐在一家商铺的台阶上，翘着二郎腿和金国侍卫对骂。</p>

双方听不懂彼此的言语，但剑拔弩张的气氛却一点也不轻松。</p>

若不是有大批军巡铺军士、开封府衙役将双方隔开，随时都能再打起来。</p>

看热闹的人群已拥塞了潘家东街。</p>

楼上靠窗的、站在大车上的、攀到旗杆上的.</p>

上国威仪不可损，早已是汉皮金心的李俦自然站在金国利益角度考量。</p>

但让他稍稍头疼的是，昨日那楚王府的幕僚陈景安刚刚拜访过他，并赠了他万股四海商行股票。</p>

拿人手短</p>

刚刚拿了人家好处，自然不好对淮北军惩处过重。</p>

于是，他也将目光看向了保安军佟克峰三人.</p>

正好，远处响起一阵马蹄踏石板的‘哒哒’声，几息后，数名便装骑士由远及近。</p>

百姓们慌忙让开一条路，陈初几人翻身下马，但关心则乱的佟琦则直接驱马飞驰进人群中央这才下马。</p>

见佟克峰脸上尽是干涸血迹，不仅着急道：“到底怎回事？”</p>

佟克峰身为家生子，从小长于佟家大宅，陪伴过佟琦读书、习武，两人自有一番超越主仆的感情。</p>

一旁，崔颖见佟琦来了，忙低声向李俦解释一番，以期上国使者不再为难他，直接去找正主。</p>

李俦也的确是这样做的，只见他不丁不八站在原地，开口便是不客气的质问道：“你，便是保安军节度使佟威之子？”</p>

佟琦已从佟克峰处知晓了事情原委，自认占了道理，便上前抱拳道：“某正是佟琦！今日事出有因，乃天使侍卫调戏良家.”</p>

可不待他将话说完，却听李俦突然喝道：“本官让你说话了么！你可知当街殴打上国使臣该论何罪？”</p>

打的不是侍卫么？怎么变成了上国使臣？</p>

佟琦终究年纪轻，被李俦声色俱厉的打断后，有点反应不过来。</p>

可李俦却继续呵斥道：“金国乃齐国父国！你纵容属下殴打父国使臣，实乃不忠不孝之辈！若我大金一怒兴兵，莫说你一个无知小子，便是你父，也担不起此责！”</p>

李俦这番话，不但将佟琦镇住了，便是周围百姓都变得鸦雀无声。</p>

十余年前，金人大兵压境、血洗东京的恐惧记忆，被瞬间唤醒</p>

李俦很满意现场反应，只听他阴恻恻又道：“今日之事，我需你佟家给我大金一个交代.”</p>

“不是.”</p>

佟琦已慌乱起来，再一次解释起来，“不是我家军士生事！是.是天使侍卫当街调戏良家妇人，军士看不过上前阻拦，才起了冲突。”</p>

一直躬身站在李俦旁边不吭声的崔颖，此时才装作讶异的抬起头，疑惑道：“哦？竟有此事？那被戏妇人呢？”</p>

他这么一说，佟琦赶忙转头看向了佟克峰</p>

佟克峰下意识指向了方才那对年轻夫妇所站的位置可，哪里还有人影。</p>

这下，佟克峰也慌了，忙上前一步，转圈作了个四方揖，道：“各位叔婶兄弟，方才大伙都看见了吧，求大伙给额做个证”</p>

可佟克峰接连喊了几遍，竟无一人敢上前说句公道话的。</p>

甚至因为他土气的乡音，在人群中引起几声窃笑.</p>

一旁，打完收工坐地看戏的范广汉见此一幕，忽然觉着很难受，不由迷茫的环顾四周.这就是咱们要护着的百姓么？</p>

他替这位不知名的西军兄弟感到不值！</p>

挨着他的史小七却笑嘻嘻的用胳膊肘捣了捣他，并低声道：“嘿嘿，范队将莫忧心，王爷来了，保这位西军兄弟无事。”</p>

范广汉顺着史小七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那道熟悉身影挤到了人群前方。</p>

这边，佟克峰的语调已变作哀求，周围百姓却依旧是一副看猴戏的麻木神情。</p>

周围人群熙攘拥挤，佟克峰却从未感到过如此悲凉再看一眼为自己着急、涨红了脸说不出话的佟琦，佟克峰万念俱灰。</p>

主辱臣死！</p>

骨子里的傲气让他不想在此受辱，更不想佟琦为他受辱。</p>

于是，佟克峰缓缓摸向了腰间利刃的刀把.</p>

莫名的，忽然想起了方才买给妹妹和娘亲的香皂、细布，打眼看去，他委托看顾那人早不见了踪影、连同那礼物，也一并消失了。</p>

哎.</p>

佟克峰无声一叹，抬头看向了湛蓝天空。</p>

晴日无风时，他们保安州的天也是这般蓝。</p>

只是，这繁华东京城里的人心却和家乡的不一样.这里的人富贵，却已失了脊梁.</p>

想至此，佟克峰抽刀，朝颈间抹去。</p>

可手刚抬至半空，却被一人紧紧攥住了手腕。</p>

回头看去，却是一名身材颀长的俊朗青年。</p>

“好汉稍等，我还你公道。”</p>

这青年笑着对他讲了这么一句.即便几十年后，佟克峰依然清晰记得对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p>

随后，青年上前两步，直面李俦和崔颖。</p>

李俦尚不知眼前之人是谁，但那崔颖已经在作揖赔笑了。</p>

“你过来。”</p>

青年对崔颖招招手，后者小心看了他一眼，走了过去，躬身道：“见过.”</p>

可话没说完，那青年毫无征兆的抬腿踹到了崔颖肚子上，这一脚发了全力，崔颖疼的蜷在地上，眼泪鼻涕齐出。</p>

“与你这等腌臜玩意儿同朝为官，丢老子的人！”</p>

四周一片哗然，崔大人是开封府判官啊！</p>

已是了不得的大官，这年轻人竟将人一脚踹翻？</p>

是谁家衙内如此跋扈？？？</p>

俗话说，打狗还需看主人，这崔颖方才一直站在李俦身旁，不用说，肯定是姓崔这人的立场惹恼了这青年。</p>

李俦不由皱起了眉头，但方才那句‘与你同朝为官’他听的真切，便多问了一句，“你到底是何人？”</p>

这青年面色微微酡红，剑眉星目，若不是方才那迅猛有力的一脚，旁人还以为他是谁家公子哥。</p>

却见他飒然一笑，道：“本官乃枢密院枢密使，大齐楚王陈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