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近乡情怯，千里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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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六，南归大军渡过黄河，夜驻胙城，距离东京只余百五十里。</p>

自进入河北界以来，大军所经之地，处处万人空巷，万民夹道欢迎。</p>

这等待遇对于解天禄、祝德恩等荆湖军来说，是开天辟地的新奇体验，行军途中不由将腰板挺的更直，好似担心辜负了这番厚爱一般。</p>

过了黄河以后，沿途官员组织的欢迎活动更加露骨黄土垫道、净水泼街。</p>

仅‘垫道’一举，便已是赤裸裸的僭越。</p>

许是近乡情怯，距离东京越近，兴奋了两个多月的归乡百姓反倒开始忐忑起来。</p>

两个多月的时间里，虽赶路辛苦，但身旁同伴，皆有着类似遭遇，不用担心被异样眼光看待。</p>

再者，一日两餐完全不用发愁、皆由大军供给，并且有大军同行、前后护卫，那种无以名状的强大安全感，在抵达东京后也即将结束。</p>

比起邈邈前程，这种衣食不愁、不用担惊受怕的日子，令人不舍。</p>

是夜，解天禄再次寻上钟怡，近三个月的同行，两人之间自是少了许多拘禁。</p>

“.你看，这都是昨日途经白马县时，百姓塞给过来的”</p>

解天禄打开随身带囊，露出里面几颗煮熟鸡卵，为避免钟怡误会，又特意解释道：“我不要都不行，那婶子见我推辞，竟还急哭了，我没办法才收了下来。”</p>

钟怡看了看一脸自豪的解天禄，柔柔笑道：“在百姓眼里，解大哥是给他们报仇怨的英雄呢，自是想表达一二。”</p>

她这一笑，直接勾走了解天禄的三魂七魄，像个傻子似的直勾勾盯着钟怡，后者被看的不好意思，微微低了头。</p>

解天禄这才回魂，却摸着脑袋惭愧道：“哎，我晓得，乡亲们是感激楚王麾下将士，我们只不过是和淮北军走在了一起，他们分不清.我们在荆湖路驻扎时，百姓背后都叫我们贼配军呢。”</p>

说这话时，解天禄颇有点委屈。</p>

但钟怡一猜便知，荆湖军在荆湖路驻扎时，也绝不像如今这般老实解天禄有空便来寻她，自顾自讲过很多事情，言语间自然也不小心透露过早年从军时偷百姓鸡鸭、抢地里瓜果的不光采衰事。</p>

只不过，他们三月到了蔡州，上来就被楚王收拾过一回，当然不敢再像以前那般。</p>

再者，此次北征，粮草皆由天策府统一调度，荆湖军从不缺吃喝，他们自然也没了骚扰百姓的动机。</p>

荆湖军还是那个荆湖军，只是有了严明罚赏军纪、再有充足供应，整支队伍的作风立马好转不少。</p>

钟怡能明白这些深层原因，但她也知晓解天禄不是委屈在荆湖路时百姓的态度，而是羡慕淮北军普通将士在民间得来的尊敬。</p>

钟怡便没有讲那些大道理，反而从另一个角度抚慰道：“解大哥，不管旁人怎看你，但你救过小妹，在小妹眼里，你便是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p>

哎呦嘿，从来没被人这般夸过的解天禄，登时骨头都轻了几两，若夜风再大些，怕是要随风飘飘荡荡飞上高天了。</p>

两人走出百姓营区，在夜色中前行数百步，起初钟怡还有些担心，却见解天禄并未带着她往那黑暗处去，这才放下心来。</p>

直到两人走到将士营区外围，只见营外尽是分作一堆一堆围篝火而坐的军士，钟怡才忍不住道：“解大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p>

“哦是这样，我在淮北军中的几位兄弟说，待几日后一别，此生不知还能否再见，他们想见见你”</p>

解天禄吭吭哧哧，不大的眼睛内满是期盼。</p>

“.”</p>

两人的事八字还没一撇，解天禄待她见兄弟，确实莽撞了。</p>

眼瞅钟怡隐忧为难之色，解天禄连忙摆手道：“妹子你莫为难，你若不想见，我这就送你回去，我没有半分轻浮的意思，只是和石头、恒哥儿他们都是过命交情，他们说想见见未来嫂嫂，我才这般，你莫急.”</p>

‘未来嫂嫂’更显唐突，可钟怡看着眼前这位在黄龙府救她时、受了伤都不皱一下眉头的汉子，此刻却着急的满头大汗，忽而释怀的笑了笑，“好！既是解大哥的过命兄弟，那小妹便陪大哥去见一见.”</p>

“呵呵，妹子真好。”</p>

解天禄引着钟怡朝兄弟们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此处虽是营外，但多有将士在左近烤火取暖。</p>

眼见有位容貌不错的娘子走了过来，纷纷不由自主的行起了注目礼。</p>

这一下，把钟怡看得愈加害羞，只好低头前行。</p>

走在前头的解天禄，却似雄狮一般，以睥睨八方的眼神一个个扫过或认识、或不认识的袍泽。</p>

这是在宣示主权。</p>

直到走近康石头、祝德恩他们原本所在的位置时，解天禄不由一愣。</p>

只因方才只有五六人的篝火旁，此刻竟挤了八九人。</p>

此次临安朝荆湖军主帅吴贡、兵部尚书罗汝楫都在，还有几名身穿绿袍的齐国文官，竟连座位都没有，直站在一旁，做低头倾听状。</p>

文官中的一人，解天禄刚见过，正是今日胙城县外迎接大军的当地知县。</p>

而被众人隐隐当成核心的.不是楚王还能是谁！</p>

方才解天禄和康石头几人坐在此处烤火，正是听了后者的话，才将钟怡带到了此处。</p>

仅仅离去两刻钟，怎忽然来了这么多大佬？</p>

解天禄正踌躇不敢前时，坐在篝火旁的康石头却看见了他，赶忙起身，远远招手道：“老解！愣着干啥，快带嫂嫂过来啊，今晚我特意请了王爷过来”</p>

四周众人，不由齐齐看向了解天禄，不由疑惑方才楚王突然巡营至此，吴贡、罗汝楫赶忙出营陪同，此时听来，楚王至此竟是专门为了一个小小营正？</p>

起初，解天禄也不知怎回事，可他身后的钟怡也紧张的不行，赶忙拉了拉解天禄的衣角，低声道：“解大哥，既然楚王招你有事，那妹子便先回去吧。”</p>

她一开口，解天禄才反应过来，一个多月前，康石头曾向他保证过‘此事包在我身上’。</p>

陈初那边也看出了两人窘迫，不由对随行的官员道：“你们先回去吧，我与将士们说几句话。”</p>

待篝火旁的众多文武散去了一些，解天禄才带着钟怡上前。</p>

一旁的康石头连忙介绍道：“王爷，这位是解营正”</p>

“我记得，三月间因为属下犯罪，差点和长子单挑”</p>

四周登时响起一片笑声，陈初却又笑着道：“是个好汉子，六月大凌河一战，解营正所部乃荆湖军先锋、八月黄龙府皇城平乱时，解营正更是亲自手刃合札三人，率禄字营共获首二百七十余若照我淮北军转迁之法，此功足可升任一军指挥了”</p>

赖在此处未走的吴贡、罗汝楫不由面露尴尬荆湖军出征期间，虽粮草由天策府供给，但军功转迁却仍归他临安朝自行做主。</p>

陈初话里有着明显的惋惜之意，暗指解天禄这功劳，怕是被上工冒领了。</p>

解天禄却也是个实在之人，当即单膝跪地，抱拳道：“能同淮北军众兄弟并肩作战、直捣黄龙，下官足可光耀门楣了。”</p>

陈初不由笑道：“不记恨本王了？”</p>

在场之人都知道，陈初说的是三月间解天禄属下杜宏在蔡州城外骚扰女子，被打死一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