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外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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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乙亥日，六辰值守，万事诸宜。</p>

丑时正，正是午夜时分，猫儿却已坐在了妆奁前。</p>

白露帮猫儿梳了头，又取来脂粉薄薄涂了一层，好遮掩彻夜未眠的黑眼圈。</p>

尚未梳洗停当，见寒露入内，猫儿忙道：“王爷起床了么？”</p>

寒露一脸为难的摇摇头，只道：“喊了两回，王爷不肯起.”</p>

“怎跟个孩子似得！”</p>

猫儿颇为无奈，抬手阻止了帮她上妆的白露，起身往卧房走去。</p>

刚走到门口，却见已穿戴整齐的蔡婳匆匆赶来，两人互相一番打量，忽地相视一笑，几乎异口同声道：“你也没睡呀？”</p>

“噗嗤~”许是源于这句默契互问，蔡婳掩嘴笑了起来，却因动作幅度稍大，戴在头上的龙凤珠翠冠摇摇欲坠，蔡婳赶紧伸手扶了，只道：“顶着这么个玩意儿，耍猴似得！”</p>

此时她不止头上戴着珠翠冠，身上也穿了云霞凤文大衫，肩上是深青霞帔。</p>

待会受册时，这身妆束便代表着蔡婳在后宫中仅次于猫儿的贵妃之位。</p>

比起她，猫儿还未上身的九龙四凤冠、织金龙纹霞帔更重，也更尊贵。</p>

“耍甚的猴呀！说那般难听，蔡姐姐若嫌不好看，可以和阿瑜她们去换一换，保准有人乐意换。”</p>

此刻左近没旁的人，猫儿说笑一句。</p>

“嘻嘻，我偏不~”</p>

习惯性斗了两句，两人一同进了卧房，却见陈初仍在蒙头大睡，猫儿赶紧上前在床边坐了，轻推陈初道：“官人，好起了.”</p>

连唤几遍，宿醉的陈初才吃力的睁开了眼，“几时了？”</p>

“丑时了。”</p>

“丑时？夜里一点啊再睡会儿。”</p>

“官人~今日大仪呀！可不敢耽误”</p>

猫儿软绵绵劝了半天，陈初嘴里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着，眼睛却早已重新闭了回去，似乎随时都能再睡过去。</p>

一旁的蔡婳见状，直接在盥盆中湿了毛巾，二话不说便上前在陈初脸上一阵揉搓。</p>

冷湿毛巾顿时将陈初的睡意驱了个七七八八，陈初无奈，只得睁眼，因宿醉后睡眠不足，抱怨道：“也不知谁定的规矩，哪有三更半夜登基的啊，忒不人道！”</p>

“这才是第一天，往后每日寅时早朝，都是这般。王爷昨晚还说要做好皇帝这个差事，那便先从勤政开始吧。”</p>

说话间，蔡婳已回头朝茹儿道：“傻站着作甚，来伺候王爷穿衣。”</p>

正在默默哀叹往后每天要凌晨三点便开始工作的陈初，闻言赶紧摁住了被子，他可是有裸睡的习惯，不由下意识道：“我自己又不是没手，不用茹儿帮我”</p>

蔡婳哈哈笑了起来，对猫儿挤眉弄眼道：“咱家王爷还害羞了呢”</p>

往日这个时辰，除了州桥夜市、丰乐楼等通宵达旦营业的地方，东京城内大多居民早已进入了梦乡。</p>

可今日，城内无眠者甚众。</p>

同住榆林巷的蔡、陈两家后宅皆是灯火通明。</p>

不过，两家气氛又有些稍微不同。</p>

陈家不算大的宅子里，后宅身穿命服等待参加大仪贵妇济济一堂，陈家在淮北系内贡献的人才最多，自然受封的妇人也多。</p>

除了陈氏兄弟的母亲梁氏，兄弟二人的妻子，甚至陈英俊的妻子都得了个七品孺人。</p>

到了现下这个光景，各位淮北重臣的封赏品级大家心知肚明，文臣中，不算坐镇西北、早已受封郑国公的范恭知，蔡源和陈景彦分别受封韩国公、颍国公。</p>

西门恭、徐榜分别受封泌阳郡公、汝阳郡公。</p>

四位原始股东，荣誉加身。</p>

像陈家这般大家族，旁系极广，新君登基前，无论远近都赶了过来。</p>

没落百年的世族，一朝攀上了新贵，不少族人都认为颍川陈氏兴盛的机会又来了。</p>

但族亲在陈家盘桓半月，当着陈景彦的面或明或暗说起过要为新朝效力的事，陈景彦却装聋作哑，一直不予正面回应。</p>

这么一来，定然惹的某些人心怀不满，暗骂陈景彦一系发达了，却不知提携旁系家人。</p>

“.我家绵延千载，几度起落，如今嫂嫂家一门两麒麟，必能重现我族昔日荣光啊。”</p>

按辈份算，陈景彦之妻谭氏该向这位说话的妇人叫婶婶。</p>

不过，婶婶一支早在百年前便迁到了陈州宛丘，多年来少有走动，直到前些年陈初声名鹊起，才恢复了来往。</p>

这次，更是早在三月初便来到东京城，一个多月里，除了陈初遇刺那几日短暂搬离过陈府外，一直住在陈家。</p>

谭氏见婶婶拉着婆母的手，表情亲热，那话里却有挑拨之意，虽未做声，却不由看向了婆母梁氏。</p>

陈家三兄弟，老三一直留在家乡侍奉老娘这婶子所谓‘一门两麒麟’，不就是暗指老三没用么。</p>

果然，在坐的陈家三郎妻子微微露出些不快。</p>

梁氏不由以眼神安抚了三儿媳，随后笑道：“他们兄弟三人，自幼志向不同，大郎一心为国，早早出仕，二郎醉心学问，若不是当年大郎和孙婿一直邀他出仕，说不定如今还在家乡教书呢。老身就这三个儿子，两个都交给朝廷了，总得留一个在身旁尽孝吧，呵呵”</p>

梁氏只要不被情感蒙蔽，言辞尺度还是把握的相当到位，一番话夸了老三孝顺，让人觉着陈家老三不出仕都是为了侍奉老母。</p>

下方一阵善意笑声。</p>

“也是，看看这满屋命妇，任谁见了不得夸一句嫂嫂教导有方！”婶子满是艳羡的环顾一番，梁氏脸上的笑容未消，却听前者又道：“嫂嫂已是从三品懿嘉侯夫人，儿媳不是一品国公夫人便是二品县公夫人，这要是一起出门，该是多大排场啊！”</p>

梁氏脸上笑容顿时一凝，下方众妇人的笑声也迅速消失。</p>

谭氏已十分不满的看向了婶子.</p>

在陈家后宅，这件事不能提新君登基，因陈氏兄弟之父追封懿嘉侯，取自懿言嘉行之意，意指陈父教导有方，教出了一众好儿孙。</p>

梁氏自然成为了侯夫人。</p>

如果仅仅是这样，梁氏倒也欢喜，却不知那孙婿是怎想的，谭氏、程氏两位儿媳却要受封国公、县公夫人。</p>

她倒不是嫉妒儿子前程，只是这么一来，后宅中，两位儿媳竟比她这个婆母的品阶还高！</p>

这在无比看重君臣父子的梁氏眼中，简直无法接受。</p>

场间气氛一时尴尬，谭氏见那婶婶一直搞事，原本还希望婆母主动给她几句，却见婆母渐渐沉了脸，不得不开口道：“十一婶，母亲诰命是先亲因教导有方挣来的，并非受官人和叔叔所蒙荫！此例虽不常见，却绝非没有，秦时蒙恬、汉时李敢、三国文鸳、北齐斛律光皆如此.此例并非说母亲不如我等，反而证明我家三代受封，皆因各有功业，无一人因父子蒙荫才得已封侯拜公！”</p>

那十一婶虽然也是陈家旁支正妻，读过些诗书，但也只是稍通文史，哪里晓得蒙恬、李敢家也有过这种先例，至于那文鸳、斛律光，更是听都没听过。</p>

梁氏面色稍霁。</p>

就连陈景安之妻程氏，也略有惊讶的看向了嫂子，错愕于后者怎忽然对历史典故这般熟悉，到了信手拈来的程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