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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气氛可谓是又静又沉。

在场的许多人都还不知道,皇帝陛下口中的‘装张居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们都知道,皇帝陛下似乎生气了。

而令皇帝陛下生气的那个‘罪魁祸首’张重辉,此刻‘只知道’额头贴地,一言不发。

这样的一幕落在诸多后宫宫人们的眼中,不过是‘罪人’无颜面对圣人君父,更无言以答天子的‘问罪’罢了。

可这样的一幕落在身为皇帝的朱翊钧眼中,对他来说却是带着十足的‘挑衅’之意!

无它,实在是因为张重辉的这一表现,‘实在’是太像朱翊钧那些‘只’在嘴上称他为‘君父’的‘臣子’们了!

看似谦卑恭顺,无言以对,实则却是在以‘不动’,来‘逼迫’他这个天子君父‘退步’!

朱翊钧也不知道为何,才见到张重辉第一面而已,他就已经看对方‘很不顺眼’了!

尽管张重辉什么都还没有做,也什么都还没有说。

“张重辉!天子在问你话呢!还不快速速回话!”

身为天子伴驾的陈矩自然不能傻站着,让他的主子万岁爷难堪,他当即便是出声催促张重辉回话。

“回奏陛下。”张重辉总算‘肯’出声了,答案却是:

“草民不回答陛下之问,并非有意冒犯,实在是草民孤陋寡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陛下的问题是好。

草民今年才十三岁,自幼家中贫穷,饱腹度日尚且艰难,何况是读书识字,学习圣人之理。

草民胸无点墨,若是只为回话而胡乱回答陛下所问的话,那便是欺君。草民不敢欺君,故而选择不做回答。

另外,方才陛下言草民假装祖父,草民实在是不敢当陛下此言。

草民祖父十三岁时已是秀才,是乃远近闻名的‘神童’。而草民天资愚笨,不及祖父一豪聪慧,实在是不敢假装祖父,更装不来祖父。”

张重辉回话时仍旧是从容不迫,如此淡定得体的一番回话,更是令后知后觉中的朱翊钧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过于急’了。

是啊,张重辉只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罢了,先不管对方究竟有没有读过书,单单就只‘假装张居正’一事来说,他为什么要这样急于‘拆穿’对方?

就因为张重辉曾经骗过了申时行和于慎行他们吗?

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被‘牵着鼻子’走,朱翊钧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再次看向身前的少年时,朱翊钧的目光中只剩下了平静。

“他不是张居正。”朱翊钧心中这样告诉自己:“张居正已经死了。”

一旁的陈矩可谓是十分懂他的皇帝陛下了,当即便‘挑出’了张重辉话里的‘错漏’,并指出道:

“张重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装穷卖惨,隐瞒圣人实情。你说伱家中贫穷到不曾读书识字,学习圣人之礼。

可谁人不知你家中叔父有两人皆是进士及第,天子门生,难不成他们就没有教过你一点圣贤道理?”

陈矩刻意避开了那‘两千亩地’的事,只点明了张家有两个进士一事。显然,他在避重就轻。

面对如此‘避重就轻’的斥问,张重辉只是微微抬起头,在看向陈矩的同时,他直接了当地回了两个字:

“没有。”

一时间,气氛尴尬住了……

谁都知道,张重辉是在胡说八道。

谁家摆着两个进士老爷‘叔父’,会不向其求教?他们又怎么可能‘没有’教过张重辉这么个长房的嫡长子读书学理?

“胡说八道。”陈矩当即便是‘揭穿’道:“他们可是你的亲叔父,又都是两榜进士,怎么可能没教过你读书识字!”

这一回,张重辉倒是没有反驳了,他似乎无言以对了一般,只是目光哀愁地轻叹了口气。

“怎么?无话可说了?”陈矩一甩手中拂尘,又道:

“张重辉,你居然敢当着天子的面扯谎,你这可是欺君!”

欺君,便是死罪。

这是陈矩没有说完的话,却是说不说都差不多了,毕竟谁都知道欺君是死罪。

事到如今,犯了‘死罪’的张重辉表现得很是‘颓废’,好像自己真就即将上断头台了一般。

张重辉就这么既不做辩解,也不求饶,就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副‘一心等死’的颓然模样,倒是勾起了朱翊钧的好奇之心。

朱翊钧有些奇怪张重辉到底想要搞什么,更奇怪对方这副不怒不争的样子,究竟是怎么做到让申时行他们信了,他就是张居正的?

就在朱翊钧奇怪之际,张重辉开口了,只不过是对陈矩说。

“这位公公。”张重辉没有抬头,只回道:

“你说我两个叔叔皆是两榜进士,天子门生,这的确没错。可他们也的确没有教过我读书识字,更没有教过我圣贤道理。

倒不是他们不想教,而是我不想学。毕竟如今我张家后人皆是罪臣之后,我就算是读遍圣贤书也无法致仕报国。

我祖父十二岁时已经高中秀才,而我身为他的嫡长孙,大房仅剩的一脉,如今却还只是一介白身。

莫说秀才,我便是连童生都未曾考上。自然,我一个罪臣之后,也没有那资格去考童生。”

张重辉这番话可谓是‘幽怨至极’,且还是当着皇帝朱翊钧的面说,摆明了就是在抱怨的同时,更是没有将朱翊钧这个皇帝给‘放在眼里’。

如此‘找死’的一番行为有没有激怒皇帝没人知道,俗话说皇帝不急太监急,陈矩这个太监倒是真的被张重辉给激怒了。

“张重辉!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你这是在怪天子嘛!?”

陈矩一改往日里的‘好好老太监’形象,‘再次’对张重辉斥问了起来。

张重辉却是丝毫不慌不乱,因为他知道,这场‘双簧戏’的另一个‘主演’,马上就要登场了。

果不其然,久未开口的皇帝朱翊钧,缓缓开口了,道:

“不能谋万世者,不能谋一时。谋一时,有时就是为了谋万世。

张重辉,这是你祖父曾经对朕之言,意为成大事者,需得未雨绸缪,以‘一时’看‘万世’。

可你方才对皇长子所言,却是与你祖父之言有所相背。你身为张家子孙,所信奉之理,似乎与你祖父并不太相同啊?”

朱翊钧的语气很是温和平缓,这位‘看起来’敦厚温柔的‘君父’,此刻似乎对张重辉这位‘子民’颇为和善耐心。

如此‘温文敦厚’的帝王,与太监陈矩方才的那副‘凶神恶煞’,可谓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此。

在如此‘强烈’的‘对此’之下,‘有些事’就极其容易被人‘遗忘’了。

就好比不久之前,朱翊钧对张重辉那略微有些‘失态’的质问,就好像从不曾出现过一般。

“回奏陛下。”张重辉‘十分配合’地‘感激’回答道:“陛下圣明,草民胸无墨水,见识浅薄,浅显之见,怎敢与祖父相提并论。”

这一回,朱翊钧只是笑笑,却是没有再说话了。

因为朱翊钧是皇帝,给一个罪臣之后扣帽子‘定罪’这种‘掉面子’的事情,用不着他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亲自张口。

“张重辉,既然你明知自己见识浅薄,为何还要将那‘歪门邪理’说教于皇长子听?”

出声的‘还’是太监陈矩,这场‘戏’他既是‘捧哏’,更是‘主演’。

‘戏’到这里也差不多该‘收场’了,陈矩虽然并不想以这样的方式‘收尾’,可他的皇帝陛下不想让‘任何一个’张家人‘好过’,故而他‘也只能’尽全力‘配合’皇帝陛下,最终再如此‘收场’了。

“张重辉,你教授歪门邪理于皇长子,此乃误人子弟,祸乱皇室之大罪,你可知罪?”

陈矩‘敲下’了最后的那一‘锤子’,直接问罪道。

说是问罪,其实就是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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