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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他并未将这个梦放在心上,直到他慢慢将修为炼至无人可及的地步,梦中的景象也随之越发清晰,如影随形,梦中人的脸也同他的脸逐渐重合。</p>

不道哪天他忽然醒悟,所谓梦中人,便是他自己。</p>

他会成为剑道魁首,会成为仙界第一,也会为拯救他人身死魂消,这是他早就注定好的一生。</p>

可是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他非要为拯救苍生而殒命,又是谁替他规划好了他的命运,他一定要这么一步步走向他既定的结局吗?</p>

常年来,他独坐不疑峰,无人可问,无人能答。</p>

只要有他在白玉京,白玉京第一宗门的位置就无人可以撼动,他即是白玉京最锋利的剑、最稳固的盾。只有他知道,他的道心早在反复扪心自问时动摇,这样的动摇如以己为剑刺向己成的盾,无疑是在自毁。</p>

可他知道,他并没有这么爱苍生,也没这么无私。</p>

或许曾经的他会为所谓的大义低头,但在知道梦中人就是他的那一刻,他不愿意了。</p>

彼时他修为早已臻至大乘,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飞升,万般不得解,于是叩问天道。</p>

幻境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思绪转到这里的那一刻,天空现出万道金光,祥云瑞彩,仙乐鸣唱,金光化作通天坦途,落于殷不疑身前。</p>

九天之上,是紧闭的天门。</p>

殷不疑抬眸望去,那金光便也洒落于他眼中,映照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他形单影只,在天门前渺小如沧海一粟。</p>

这是他曾在不疑峰上见过的场景,如今又在这幻境中重现了。</p>

威严浑厚的声音回荡于天地,也落于殷不疑耳中,是无法驳逆的谶言:“献祭汝躯,汝之宿命。”</p>

天道振聋发聩,殷不疑沉寂许久,眼睫微颤,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不愿。”</p>

落地有声。</p>

当初,他便是回应了天道这两个字,境界反跌,修为尽失,这是他欲逆天的惩戒。但即便再来一次,他还是这个回答。</p>

不愿。</p>

幻境中的天道似被他激怒,一次又一次重复着这八个字,声音也一次比一次浩大,仿佛要击穿人的耳膜,击碎人的灵魂,击破人的坚持与执妄。</p>

“献祭汝躯,汝之宿命。”</p>

“献祭汝躯,汝之宿命!”</p>

“汝之宿命!”</p>

双耳猝不及防间触到了温热的暖玉,殷不疑愕然回神,却是有人将手捂在了他的耳朵上,让他不再去听这些扰人的声音。</p>

唐玉斐捂着他的耳朵,嘴里是没轻没重的调侃:“殷仙友,你的心魔很了不得哦。”</p>

殷不疑怔怔地看着她,想不到她从何而来,也不知她为何在此,一时忘了言语。</p>

唐玉斐也没想到,在触碰到殷不疑的那一刻,自己也随之进了他的幻境、见到了他的心魔。在这里,凡殷不疑所听所见她皆能感同身受,也明白了他修为大跌并离开白玉京的真正原因。</p>

不疑仙尊殷不疑本该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却像个工具人般为拯救苍生而活,为平殷景初心中不甘而死。他叩问天道,抛其过去所得、弃其此生所有,只为窥得一线生机。</p>

只可惜他挣扎无果,最终还是走上了命定结局。</p>

但,从现在起他不再是孤身一人,此后她会与他并肩而行,去寻另外一条路。</p>

汝命归汝。</p>

不愿就是不愿。</p>

殷不疑仍在发愣,唐玉斐笑着对他解释道:“放心,我非幻境。”</p>

天道仍在发怒,巨大的回响似要将这方天地震碎。</p>

唐玉斐拉起殷不疑微凉的手,牵着他往不疑峰下走去,天崩地裂前,她每一步都走得极稳。</p>

“别被心魔影响了,只是幻境而已,皆为虚妄。”唐玉斐走在殷不疑身前,语气平和,但她的声音却能压制天道,一字不落地落于殷不疑耳中,“天道不过外者,当你信不过它的时候就一个字都别信,我们修仙可不是为了顺应它的。”</p>

“听过一句话吗?死道友不死贫道,见势不利溜之大吉,天塌下来自有高个顶着。”</p>

唐玉斐说到这里觉得有些不妥,殷不疑好像是这仙界最高的个儿了......管它呢,都已经跌到筑基了,成熟的天道要自己学会换第二高个顶上。</p>

殷不疑有些恍然地被唐玉斐牵着走,听着她絮絮叨叨,两人相握的掌心源源不断传来热度,让他在终年覆雪的不疑峰也有了几分温暖。</p>

他的眸中似带着懵懂,仿佛被洗去一切重回稚儿后从头开始被教诲着。</p>

她说的不过些再寻常不过的道理,或许显得自私,但世事不如意时,每个人都是这么劝慰自己的,就连世人眼里高不可攀的不疑仙尊也不例外。</p>

可差不多的话,换做旁人对自己讲述出来,得到的却是全然不同的心境。</p>

天命无定端。</p>

独我知何真。</p>

原本空茫无依的心逐渐安定下来,殷不疑缓缓用力,回握住那只温暖的手,也抓住那一线生机。</p>

心魔不惧,便幻境不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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