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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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喜欢的是谢景，事情会简单很多。</p>

真是冤孽。</p>

桓澈纵马领着一班护卫追捕而至时，正看到小树林里谢景欲为顾云容抚花的举动。</p>

拏云也远远瞧见了这一幕，但也只是一瞥，人家表兄妹如何也不关他事。他环顾时忽地一顿，猛地朝着某一处张弓搭箭。</p>

桓澈比他的反应更快，拏云的箭还在弦上时，他的两枚飞镖已呼啸着没入蒙着月色的树丛。</p>

顾云容只听身侧传来两声闷哼，一惊回头，就瞧见几道暗影就地一滚，鬼魅一般窜出。</p>

桓澈不知何时跃下马背，如风而至，在顾云容等人尚未反应过来时，他已领着一众护卫三两下将几个从树丛里窜出的人按在了地上。</p>

干脆利落的身手看得众人又是一怔。</p>

顾云容借着月光看清了地上那伙人的穿着打扮。</p>

清一色的灰色劲装，下头的兜裆布从脖子绕到□□，最后在腰间绑定。</p>

瞧着像是间者，也即为后世所熟知的忍者，此时的忍者也可称间者或乱波。日本国名早定，眼下正逢日本战国乱世，乱世是忍者、忍术展的巅峰时期。</p>

间者会在月光较明的夜晚换上一种可两面穿的衣裳，这种衣裳里为茶色外为灰色，如此便可在面临追捕时中途将衣服换个面儿，以迷惑对方。但这几个间者显然未曾变装，大约是因为桓澈的追击实在太快。</p>

顾云容惊魂未定，她刚才神思不属，竟未曾留意到身边的树丛里窜进了几个间者。</p>

可钱塘县怎会出现间者？难道倭寇在密谋什么？</p>

桓澈命人将那几个间者押走，转头走了两步，又略略转眸，目光扫向顾云容一行人。</p>

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最后一哆嗦，居然卡住了！</p>

桓澈身体向来康健，一年到头都鲜少生病，头先也全无水土不服的兆头，她想不通他为何会忽然就病了。</p>

她甚至想到了他会否是不小心触了他那个特殊的病症，但细想又觉着不可能，他不太可能那般不谨慎。</p>

但她转念一想，他体魄好，说不得养几日就好了。可又过了半月，宋文选打探来的消息仍是殿下尚在病中，未去衙署。</p>

顾云容坐不住了。</p>

这样下去，顾同甫不知还要在牢里待多久，牢狱哪是能久留的地方，顾同甫前世就是因为久滞囹圄，身体亏损得厉害，如今可不能重蹈覆辙。</p>

她一个人不方便出门，便再三央求顾嘉彦带她去听枫小筑打探一下。</p>

顾嘉彦当下拒了，沉着脸对她道：“我看你就是许久未见心里惦记他了，当我瞧不出？小妹你清醒些，他是什么身份，咱们又是什么人家？纵他看你颜色好，肯要你，也是让你做个姬妾，再不然就连个名分都没有，只是玩弄你，你可想过这些？”</p>

顾云容小脸都皱到了一起。顾嘉彦完全误解了她的心思，她如今已经对桓澈死心了，退一万步讲，纵然她没死心，她也清醒地知道她跟桓澈差距悬殊，不会生出什么不切实际的意图。</p>

她又费尽口舌跟兄长解释她对桓澈并无他想，只是想去看看他此番病倒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想耽搁父亲出狱之事。</p>

顾嘉彦觉得妹妹怕是傻了，连借口都不会编：“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一个平头百姓，如何入得亲王别院？你去了又能如何？”</p>

顾云容抿唇：“我就是试着探个底，横竖在家里也是坐卧不安。”</p>

顾嘉彦见劝了这半日也无用，索性就带她出了门。横竖也进不去，让她去一趟也好断了念想。</p>

到得听枫小筑后门，顾云容等了许久才等来两个婆子从里头出来。她命秋棠上前搭话。秋棠按照她的吩咐，先一人塞了些碎银子，而后自称家中是采办药材的，听闻王爷病了大半月，想知道究竟是何病症，看能否进献些许草药在王爷面前博个好。</p>

其中一个穿姜黄比甲的婆子端量秋棠一番，摇头说她们并不在王爷身边伺候，亦不知王爷是何病症。</p>

秋棠还欲求她们帮忙打探，却见两人径自走了。</p>

秋棠没办成事，折回去愁眉苦脸问顾云容接下来当如何。</p>

顾云容轻叹一声，虽然她早就料到这事不好办，但真正面对时，仍有些无奈。</p>

秋棠在后门外拦问婆子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握雾耳朵里——听枫小筑里里外外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会报到他跟拏云那里，然后他们再报与桓澈知道。</p>

握雾将此事说给桓澈时，拏云一直暗中观察自家殿下的神情。</p>

大半月没见，他原以为这事就算是过去了，可如今人家姑娘都找上门来了，他倒要看看殿下是何反应。</p>

桓澈正整理着案头的文书和信札。他面上容色清淡，气色如常，并无一丝病色。</p>

听罢握雾的禀告，他略顿了顿，低下头仍旧翻阅书信：“不必理会。”</p>

拏云与握雾对望一眼。</p>

殿下这阵子夜里总睡不好觉，白日里偶尔还会走神，他们原以为是因着浙江兵事，但后头瞧着又觉不像，这便忍不住往顾家姑娘身上猜——不过这种不靠谱的揣度他两个谁都没胆子在殿下面前露出来。</p>

握雾脑子虽直，但也抱着一种类似于等看好戏的心态等看殿下是否会反悔，可站了片晌，殿下只是低头翻阅尺牍，未再抬头。</p>

跟拏云一道退出来后，走出去老远握雾才敢低声道：“我还以为顾姑娘会是个特例。”</p>

“这也说不好，”拏云沉容道，“殿下可是把顾同甫跟于思贤一道从牢房调到了鞫讯室暂押，待遇有别于监犯。于思贤是朝廷大员，给予优待无可厚非，但顾同甫不过一个县衙书办，为何也能这般？”</p>

“案子已经审清，何况顾同甫这案子跟于思贤那案子有所牵连，就手儿把他也一道从牢里提出来，没甚好奇怪的。”</p>

拏云嘴角微扯，不想与握雾多言：“休要断言过早，万事往后看便是。”</p>

书房内，桓澈手上略停，透过半开的窗扉往外头望了须臾。</p>

他这阵子顺着寇虎这条线查下去，有了不少斩获。不出他所料，寇虎是那群卖国官商与倭寇的中人。这个水手虽则资财不丰，但交际极广，凭此为两方互通消息，从中牟利。后来手头银钱多了，又做起了走私的勾当。这也是寇虎手头宽裕起来的缘由。</p>

他思量之下，派人假作这批间者去找了寇虎。</p>

然后他套出了一个消息，三日后，杭州府这边将有一批硝石和铜铁要秘密交易，买主是佛郎机人。</p>

但具体的交易地点未能套出。</p>

据他这些时日得到的奏报来看，这是那帮卖国官商的惯用伎俩。铜铁和硝都是制作火器的必需品，国朝对此历来严格控制，地方乡绅与奸商藉由自身之便，将国朝的优良铜铁和硝石卖给佛郎机人，佛郎机人将之做成火器，然后配备给倭寇，倭寇凭此走私并劫掠。</p>

这也是为何倭寇的火器装备能与国朝相匹敌的原因之一。</p>

但他觉得这种阴私交易还不是最棘手的，最棘手的是浙江本身兵力不足，一旦倭寇再度大举入侵，极难抵挡。</p>

桓澈低头对着舆图思忖少顷，抽出一张锦笺，提笔写信。</p>

给于思贤和顾同甫翻案之后，果然什么魑魅魍魉都出来了。那些大员小吏没少来求见他，他索性称病，闭门不见。</p>

他将于思贤跟顾同甫暂且押在衙署除却引蛇出洞外，还有一个考虑——眼下浙江官场蠹虫未清，将两人放出来说不得会出事端，所以他暂且将人留在了衙署里。</p>

他头先已给父皇去信，等手中这封信寄出去，大约几个替换上来的封疆大吏已带着父皇的谕旨并吏部的调令往浙江赶了。</p>

桓澈敛眸。</p>

沿海这盘棋上各路人马皆有，但最大的赢家还是他父皇。</p>

他将信交给握雾后，便即刻吩咐备马，径往后门去。</p>

他觉得他应该再去水寨和烽烟台那边查看一下风候，看倭寇下一回来犯会自何处登岸，顺道看看能不能找出适合三日后那场交易的地点。</p>

他的步子越来越快，跟在后头的拏云也不得不加快脚步。</p>

等出了后门，他若无其事地朝周围扫视了一圈。</p>

外头已经只剩守门的兵士，再无旁人。</p>

拏云总觉得殿下好似有些失望。</p>

他忍不住想，殿下这个别扭性子真是要命，方才怕是想来见顾姑娘的，如今终于出来了人家却走了。</p>

拏云沉着脸想了一想，道：“殿下……”</p>

他想说殿下要不骑马去找找，指不定人家还没走远，但转念一想，又不太敢说，万一殿下不承认还训他一顿就不好了。</p>

桓澈回头，问他何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