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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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天化日之下，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曾氏素性强势，放下脸道，“欺我们出门未带护卫么？”</p>

沈碧音大大方方地立在曾氏旁侧，轻笑道：“母亲莫要跟他们这帮粗鄙刁民计较，他们没个眼色的。”</p>

这帮脚夫多非南人，又久惯走南闯北，倒听得懂曾氏母女的话。内中一个为的脚夫怒目而视：“好大的口气！耍威风也要看看我们头上的管领是谁！惹恼了我们，仔细报官拿了你们！”</p>

沈碧音忽地敛了笑：“不晓得口气大的是哪个，你可知我们是哪家女眷？”</p>

曾氏朝女儿使了个眼色，但沈碧音视而不见。</p>

“太子殿下是我堂姐夫，皇后娘娘是我表姑母。若尔等认为天高皇帝远的话，前阵子来浙的衡王殿下尔等应当知晓，”沈碧音眉尖微扬，“衡王殿下的母族，与我宗族也有渊源，报官？衡王殿下如今就在杭州府，要不你们去殿下那里告上一告？”</p>

四下突然一静。</p>

正与顾嘉彦说话的桓澈见随行众人似乎都朝他投来目光，顿言止步。</p>

顾云容觉得沈碧音这攀亲攀得委实勉强。京中勋贵与外戚多多少少都打过照面，桓澈的母族与沈家并无甚过硬的交情。</p>

何况张口就扯上桓澈的母族，这不是找死么？</p>

这个人似乎家资巨万，又举动怪异，身手还那般绝，兼持有疑似倭刀的长刀……</p>

谢景的神色落入顾嘉彦眼中。他上前在谢景肩上一拍：“莫看了，那是我家中一门拐了百八十道弯的亲戚。”</p>

横竖王爷走了，也听不到他说的什么。再者说，王爷未开口让他们明示他的身份，他只能这般打掩护。</p>

谢景满面狐疑之色：“怎生从未听说过？哥儿跟兜兜又为何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还跟着他四处胡闹？”</p>

顾嘉彦叹道：“我家亲戚你又未曾认全。你也瞧见了，我们这亲戚阔得很，我们把他招呼好了，说不得他肯花大价钱将我爹捞出来呢？我爹被扣上的虽是通倭这等大罪，但你也当知晓，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你可千万莫要说出去，他这等富得流油的阔人，脾性也怪，你休要坏了我们的计较。”</p>

顾云容觉着她哥这瞎话简直越编越顺溜，她都几乎要信了。</p>

谢景即刻道：“那也不能让兜兜跟着。”</p>

顾嘉彦白他一眼，这事他也做不了主。</p>

谁知道这位亲王殿下怎么想的，依他看，这位根本就不是个正经人，八成是惦记上他家小妹了，他得看紧些，可别让他小妹被哄去了。</p>

谢景望向顾云容。他还是不能说服自己放弃顾云容，顾云容短期内应当不会再行定亲，他还有机会从长计议。</p>

才从适才变故中回神的秋棠见顾云容左右环视，小声问道：“姑娘在找甚？可是落了何物？奴婢给姑娘找。”</p>

姑娘自小就丢三落四的，老爷跟太太数落多少回都不顶用，所以她觉着姑娘兴许是又掉了什么东西。</p>

顾云容摇头。她只是忽而想到一件事，心下纳罕。</p>

那几个间者为何会奔逃至此？是慌不择路下的巧合，还是另有缘由？</p>

顾云容能思虑到的事，桓澈自然也能想到。</p>

他早在追击时便看出了对方是日本间者。及至将人拿住，便愈加确定了。</p>

倭人身材矮小，且形容与国朝子民有别，仔细留心便可辨认。</p>

只他回去之后命握雾与拏云去审问那几个间者，却是全无结果。</p>

虽握雾拏云千防万防，但间者们还是自尽了。</p>

实质上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桓澈早就听闻日本间者在事败之后多会以自裁来守住秘密——不止日本间者，多数训练有素的细作都会这般做。只是不知这几个间者是的确事败，还是有意事败。</p>

桓澈眸光幽微。</p>

他今晚出门是临时起意之举，任何人都不会算到。而听枫小筑虽是臣子为他安排的下榻处，但里外都是他带来的护卫，间者的功夫不如武士，打斗中他也看出这几个的身手确实稀松，根本不可能也不会冒险进入听枫小筑。</p>

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这些间者是来听枫小筑附近监视他的行踪的，只是今夜不巧被他撞见了；二是这些间者确乎是另有使命。</p>

若是第一种，他全不担心。他知道自他来浙后，就一直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且还不止一拨人。至于第二种，倒是有些麻烦。</p>

他沉吟片时，突然道：“去查查顾家方圆十里内都住着何人，越周详越好。查妥理好后，拟成名录递呈给我。”</p>

握雾拏云齐齐应是。</p>

嘱咐罢这些，他又问起证据搜罗得如何。</p>

握雾递上几分奏报：“原想再搜寻些再交给殿下，而今殿下问起，便先将积攒的这些给殿下过目。”</p>

在京中时，殿下便交代他们抵浙后头一件需做的事便是调查浙闽粤官场的贪腐，尤其是军中的贪腐。</p>

这一查不得了，原来将士们在前面卖命，有些奸狡官商却在后面卖国，引狼入室杀掠自己人！莫说拏云那个镇日摆着死人脸的愤懑，就连他都气恨不已。</p>

但殿下说如今时机未到，还不是收拾他们的时候，他也只好多多搜集证据，为殿下拨乱反正做准备。</p>

桓澈将奏报收好，挥手示意握雾与拏云退下，自己回了卧房。</p>

他这回来浙，太子没少忙活。他接了个烫手山芋不假，但太子也摸不清父皇的真实意图，且得琢磨。</p>

不过忙着琢磨的，也不止太子一个。</p>

桓澈微微垂眸，看了一眼胸前佩挂着的护身符。</p>

无论敌手是谁，他皆能从容处之。最可骇的已经过去，再没什么好怕的。</p>

他最大的对手大抵是他自己。</p>

顾云容第二日起了个大早，横竖揣着心事也睡不着。</p>

桓澈昨日说今日跟后日还要他们跟着，但没说之后依旧让他们随驾。所以兴许过了这两日，她就很难见到桓澈了。桓澈的心思显然在旁的事上，还不知何时能结案，顾同甫一日待在牢里，她就一日不能安心。</p>

昨日没逮到机会，这两日得抓紧了。</p>

桓澈昨日问了顾嘉彦许多问题，譬如朝廷定的府学中每日廪稍之供、每岁裘葛之遗可都放及时，譬如岁科两试所取等第可公允，譬如杭州府城及其内的州县城防是否每年都加固修缮，有小有大，所涉甚广。</p>

顾云容看兄长当时答话时，神色似乎更加恭敬了些，仿佛是对桓澈有所改观，但今日在马车上仍听兄长交代她说对桓澈警惕一些，禁不住问他为何。</p>

“我昨日见他问得认真又正中肯綮，确实对他转了些看法。但即便他真是来体察民情的，也不能表明他不是个贪花好色之徒，”顾嘉彦恨铁不成钢，“小妹你涉世未深，最是容易被这种生了一副惑人皮囊的男人哄骗。”</p>

顾云容低下脑袋。</p>

她现在只想尽快结案，远离桓澈。</p>

今日先去的地方是护城河，之后又去桑农的蚕室附近转了一圈。</p>

浙江是蚕丝大省。举国行销之丝绸至少一半以上产自江南，而江南蚕丝多源自浙江，就连专供宫廷织物的织染局所用蚕丝也多出自浙江。</p>

浙江桑农凑集，蚕室成片，眼下又逢开始养春蚕的时节，蚕室外处处可见奔忙不已的蚕娘和采桑娘。</p>

桓澈问了顾云容一些关于当地桑农织丝卖丝与丝绸织造的事宜，顾云容有些能答上，有些答不上。</p>

她平日里会做一些女红活计，虽然轮不上她做针线活补贴家用，但顾家并非大富之家，香囊茄袋之类的小物件，甚至一些家常衣裳都是几个丫头和家中女眷自己做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