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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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一向与大房不和, 两人自不肯听顾嘉彦的话, 梗着脖子怒问凭甚。</p>

顾嘉彦嘴角直抽抽，凭甚？就凭人家的老子是皇帝！</p>

顾嘉彦看桓澈一身寻常打扮，便知他不欲旁人知晓他身份，也不敢跟二房兄弟俩明言，只压低声音与他们说眼前这位是贵人。</p>

与此同时，顾云容回身朝桓澈一礼，暗暗打量他面色，见他脸上愠色已消减下去, 才舒了口气，紧跟着又觉得不对劲。</p>

她怎么越看越觉他不像是生病的样子？</p>

不过鉴于她还有事想跟他说，遂斟酌措辞道：“窃闻您迩来身染微恙, 不知现下可好了些？”</p>

顾云容言讫自己也觉得窘迫, 但如今也是无法。好歹等这些事都了结了，她就不用跟桓澈再打照面了。</p>

桓澈一转眸便对上顾云容一双澄净明眸。</p>

大半月未见, 这姑娘胆量好似更大了一些。</p>

他的视线在她细嫩的脖颈上略一停留，面不改色道：“未好。”</p>

这答案并不意外，但拏云还是不由看了自家主子一眼。</p>

其实照着殿下从前的性子, 应该理也不理, 转身就走的。</p>

他们从听枫小筑出来后, 在外头信马由缰转悠了一圈, 没遇见想见的人, 便往水寨那边去了。回来后，殿下看到左近在办庙会，下马步行，一头往回折返一头暗观民情。谁想到会在月波桥这边遇上这等事。</p>

顾云容正飞快想着如何跟桓澈提顾同甫和沈家的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p>

是宋文选。</p>

宋文选手里也拿着纸鸢，跟二房兄弟一样是与人相约来斗纸鸢的。</p>

宋文选素日里就是做缉拿巡察之事的，听闻眼下这一桩官司，立等帮着和了稀泥，旋即便跟顾云容搭起了话，有意在她面前逞技。</p>

“不是我托大，这方圆百里，论斗纸鸢，我还从没遇见过对手！你过会儿可瞧好了。”宋文选立在顾云容面前拍着胸脯说罢，便招呼身后一众人等涌向远处草坪将纸鸢放飞。</p>

宋文选这话倒确非吹嘘，二房兄弟两个便在他手里吃过亏。年纪最小的顾嘉安对着桓澈看了须臾，忽然道：“你能赢宋家哥哥么？你若能赢他，毁我们纸鸢的事便就此揭过，我往后还要尊你为师。”</p>

桓澈看了顾云容一眼，顾云容愣了愣，旋很快会意，用官话复述了一遍。其实顾嘉平兄弟两个也都学过些官话，但兴许是有意欺生，俱说的吴语。</p>

她并未将这段放在心上，桓澈岂会理会这等无聊之事，她眼下只是搜肠刮肚地想着如何跟桓澈挑起那个话头。</p>

所以当她听到桓澈吩咐身边护卫去买一个纸鸢回来时，根本没能反应过来。</p>

她眼瞧着桓澈将马匹交给拏云，转身往宋文选那群人聚集的草坪去，一急之下跟上去道：“殿……您尚在病中，仔细受了风！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p>

虽然她真看不出他得了什么病，但还是小心为上，她爹还扣在他手上。万一他病上个三两月，那她爹估计驴年也出不来。</p>

顾嘉彦简直没眼看，他这小妹怕是陷得太深，没得救了。</p>

桓澈余光里看到顾云容跟过来，步子慢了些：“此间斗纸鸢怎么个斗法？”</p>

顾云容见他神采奕奕的，想着他约莫是忽然来了兴致，嘴唇翕动几下，终是解释起来。</p>

杭州府一带斗纸鸢的规则有些特殊。一般是一众人等以筝线相勾引，剪截牵绕，线断者为负，筝线完好至终者为胜。虽是小技，实则极讲求力道与灵敏度。</p>

逢佳节庙会，少年郎们常攒三聚五在桥上斗纸鸢。此类竞技已与钱塘江观潮一样，成了本地特色。</p>

顾云容望着桓澈的目光里满是担忧。桓澈从未斗过纸鸢，万一输了，生气都是小事，今儿的风有些冷，加重病情可怎么好？</p>

大约是顾云容面上的紧张与担忧实在表露得太过明显，桓澈接过护卫买来的纸鸢时，对着她看了须臾。</p>

他心情似乎更好了些，还问她可知斗纸鸢有哪里是需着紧留意的。</p>

这是少年郎们的游戏，顾云容也未与人斗过纸鸢，随口便道：“我亦不甚清楚……不过您天性机悟，聪慧绝顶，想来很快便能抓住机窍。”</p>

她嘴巴本就甜，眼下有事与他说，溜须拍马的功夫更是见长，恭维张口便来。</p>

桓澈面上声色不露，但轻快的举动仿佛泄露了他对此十分受用。他缓缓理好了筝线，转身径去。</p>

宋文选等人已斗至一半，忽见方才那险些跟顾嘉平等人动起手来的人半路加入，以为是来砸场子的，便有意无意都去剪截他的纸鸢。</p>

顾云容看得手心直冒汗，转头瞧见顾嘉彦的神色也是难以言喻。</p>

桓澈确实悟性极高，又因习武，力道甚大，顾云容起先见他镇定自若，琢磨着他会不会出人意表地胜出，但不一时，便有五六根筝线直冲桓澈这边剪截而来，顾云容心觉不妙，一个晃神儿，就见桓澈的纸鸢线断，掉落在地。</p>

顾云容远远望见桓澈面色不好，略一迟疑，上前安慰他。</p>

桓澈这人虽然看着极不随和，但有时候颇有几分孩子气，他心下不快时，若得温言软语哄上几句，能立见成效，反正顾云容是屡试不爽的，她从前把他的腰带弄丢了，就是用这一招对付过去的。</p>

顾云容的嗓音本就娇软，又是有意劝哄，听来便觉如春风拂煦，沉着脸的少年容色渐缓。</p>

顾云容其实没想到桓澈会因输了就不高兴，心里揣度着兴许是因他如今年岁尚小，免不得年少意气。</p>

桓澈一面听着顾云容温言相劝，一面看着宋文选等人的角逐，眸光暗转。</p>

不消片时，他遽然大步而去。</p>

顾云容语顿怔住，就瞧见他又命护卫买了个纸鸢回来，扯着筝线就往草坪那边去。</p>

这回的桓澈比上回娴熟了不少，一上去就截断了三根筝线，最后与宋文选的纸鸢狭路相逢，就见他脚下迅腾挪几下，手腕一翻，手肘猛撤，宋文选的筝线应声断裂，纸鸢晃了一晃，直坠落地。</p>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这等身手，若是会泅水，去钱塘江大潮里捞潮头鱼也满够了！</p>

但顾云容没有工夫也没有心思欣赏。她疾步至顾嘉彦面前，低声与他耳语。</p>

桓澈听得众人喝彩，转过头扫视一圈，却见顾云容背对着他，不知在与顾嘉彦合计什么，反正根本没往这边看。</p>

他动作一顿，垂眸收了纸鸢。</p>

顾嘉安看得热血沸腾，桓澈折回来时便迎了上去，用有些蹩脚的官话表示要拜他为师。但桓澈未作理会，将纸鸢交给随从便翻身上马。</p>

一直与几个小姐妹在旁侧观赛的顾妍玉手里的帕子被绞了又绞，几乎碎裂。</p>

她从前一直以为谢景那样的风采仪貌已是世间难寻，可今日见了这个少年，她才现自己以前真是见识短浅。</p>

诗中所说“容采耀月夕”大抵谓此，她方才跟她的一众姐妹都看得许久不能回神。</p>

这少年似乎与顾云容兄妹是相识的，也不晓得跟大房有何干系。</p>

她忽然又有些看不上郭瑞了。</p>

男子爱女子美貌，女子自然也喜男子风姿华茂。她容貌也不差，为何就要嫁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呢？这男人家中也不是顶有钱。</p>

不过，这少年瞧着待人冷冷淡淡的，她与他无缘，顾云容也没有。</p>

顾妍玉撇嘴。</p>

顾云容见桓澈要走，与兄长一道上前，表示有事欲求问。</p>

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照实说了比较好，在桓澈这样的人面前拐弯抹角，反显得自作聪明。</p>

桓澈轻夹马腹，按辔徐行，走得慢慢悠悠的，看起来是允了他们开言。</p>

顾云容朝兄长使了个眼色，顾嘉彦跟了上去。</p>

坐在轿中一直远观这一切的谢怡沉叹一息，她兄长还在挖空心思试图挽回和顾云容的婚事，可她眼下觉得那些兴许都是无用功。</p>

她这般想着，忽而瞥见一顶青帷软轿排开喧嚷人潮，一径朝着东面的月老祠而去。那轿子四角雕饰云头，轿衣上头辉煌锦绣，在旁侧几顶黑油齐头的轿子里显得格外惹眼。</p>

但谢怡也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杭州府素来繁华，有个把达官显贵出来烧香看庙会实在也没什么好瞧的。</p>

顾云容方才让她先走，她原还想着看出了何事能否帮上忙，如今看来是不必了。</p>

顾嘉彦委婉地将自己的意思说与桓澈后，便听桓澈喜怒难辨的声音自马背上传来：“顾同甫无碍，不日便可归家，关于此事，不必忧心，也不必再问。”</p>

顾嘉彦虽觉他这话极不靠谱，但他既出此言，他也不好继续追问，待要作辞，就见自家小妹快步赶了过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