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第 1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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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嵯峨魔姬</p>

直觉告诉白琅, 是他们行迹泄露导致有人追至此处了。</p>

她不安地跟在骆惊影身后。</p>

必须尽快离开。</p>

那位谕主能够控制妖兽，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他占有天然优势。</p>

可事不如人愿，很快第二个谕主的气息就出现了。</p>

“这里我们走过。”骆惊影忽然停下。</p>

白琅立马刹住脚步, 取镜照向周围，可是没有任何异处。她心里一突, 不会吧？骆惊影也是路痴？那他们这辈子都别想走出林子了。</p>

骆惊影看了看四周：“空间被割裂了，我们走过一段, 在结尾部分又接上开头。”</p>

原来另一个谕主的天权是这个。</p>

白琅觉得非常诧异, 她用映镜都不能随便看见的东西，骆惊影好像直接就能知道。</p>

骆惊影察觉到她疑惑的视线，耐下心解释道：“有些事情眼睛看不见，心可以。”</p>

一点灵光闪过白琅心头。</p>

眼睛看见它想看见的东西，镜子看见真实的存在, 而“心”看见一切。以心为镜, 这不就是她一直追求的吗？</p>

骆惊影开始探查这个死循环空间的突破口。</p>

白琅怔怔地站在原地。过了很久，她从这点灵光中回过神, 看见一道苍白得透明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p>

是那个白衣男孩儿，他比之前更不真实, 皮肤通透, 伤痕累累。</p>

但是当他伸手触碰白琅的手腕时, 白琅感觉到了细腻的温度。</p>

“鉴者, 心也。”</p>

她第一次听见那个男孩儿的声音, 低哑微弱, 却如惊雷般在心中炸响。</p>

“善心者，师心不师圣。”</p>

他将白琅的手按在自己胸口。</p>

白琅的心跳快得非同一般，她指尖微屈，试探着碰到了坚硬的，带着体温的物事。男孩儿抬头看她，忽然松开手，露出一个微笑，干净得像冬日里雪白的阳光。</p>

白琅一点点将硬物从他心口拔出。</p>

最先露出的是银灰色镜柄，上面有细致古朴的纹路，不是常见的流云纹或者花叶纹，而是交错重叠的文字。这些文字有古有今，有人族的也有异族的，盘踞镜缘，透出历史的厚重感。</p>

镜柄有些敦实，将它完全抽出后就看见了平滑的镜面。镜面是墨蓝色，行权后便如夜空般星星点点地亮起光，映见眼前的一切。</p>

白琅透过镜面，看见空间与空间的断层，如冰川壁立，又像绝岩巉刻。周围有五光十色的流彩淌过，缠绵于每一处，却不留下一丝痕迹，过了许久她才意识到这是时间。她还看见游荡于天地间的灵明，或是光彩照人，或是黯淡污浊，阴阳升沉，往复不休。</p>

她把心映在镜子上，看见真与虚的一切。</p>

仿佛有千百年那么漫长，男孩儿隐没不见，镜器消散无踪。白琅再抬头观察四周，却现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从暂停中重新开始了。</p>

擎天心经上出现了新的字迹。</p>

“琅嬛镜？”</p>

“琅嬛镜”是那个男孩儿的器名，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制的，这让她有些不安。</p>

“把手给我吧。”骆惊影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p>

白琅将手递给他。</p>

他牵着白琅往前走，到天权所制造的断层处，直接一步踏出。</p>

“这是怎么做到的？”她很少见过有人能够突破天权，而且是如此举重若轻。</p>

“只要你想，当然什么都能做到。”</p>

这就是心镜定心观的力量吗？难怪步留影对他如此忌惮。</p>

骆惊影带着她避开妖兽，以最快度抵达界门。可这里早已经被暴力破坏，十隼盟派来看守界门的弟子尸横遍野，没有一个活口。</p>

这作风不像浮月孤乡，倒更像是……</p>

“天殊宫。”骆惊影检查了一下尸体，“奇怪，他们怎么会在这里？”</p>

白琅也查看了一下这些尸体，大多是没有反抗就死了，而且伤口一致。屠杀者应该仅有一人，此人实力群。从伤痕来看，不是天殊宫三器中的任何一个。</p>

还有一点很诡异，所有死人脸上都挂着恍惚的笑容。</p>

“离这儿最近的界门在哪儿？”白琅问。</p>

“远得很，靠遁术或者御剑至少要十天。”</p>

兽号渐进，呈合围之势。深山中对方有地利，白琅觉得情况不妙，但又隐约感到奇怪。围攻他们的谕主至少有两个，一个能驭使妖兽，另一个能隔断空间，但是这里的屠杀者只有一个，是有人未曾出手吗？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两伙人？</p>

夜幕深深，最后月色也隐入黑雾。</p>

“来了。”骆惊影道。</p>

夜色中有人像猫一样悄声落地，白琅迅回头，看见尸骸之上出现了一道倩影。</p>

那是个美得分不出年纪的女人，头很短，鸦黑色，刚刚过耳。她穿一身漆黑劲装，露出纤腰长腿，十指皆为黑红色錾花指套覆盖，腰侧纹了三道猩红爪痕。</p>

白琅还是第一次见天殊宫的女性魔修。</p>

“嵯峨姬……”骆惊影似乎觉得非常费解，“为什么天殊宫圣妃会在这里？”</p>

哦，忘了姽婳姬，她不能打，存在感太低了……</p>

“我也没料到会在此处碰上大祭司啊。”被称为“嵯峨姬”的女人笑了笑，单手叉着腰，看起来颇为爽朗，“怎么？你们浮月孤乡找月圣都找到这儿来了？”</p>

骆惊影清了清嗓子：“不知魔姬有何贵干？”</p>

嵯峨姬朝白琅扬了扬下巴：“我奉稚女命大人之命，前来寻找一件失物。”</p>

白琅心里一紧——林小鹿那件事果然没完，她身上还有很多秘密。</p>

上次姽婳姬就不知道孩子的事儿，一开口就索要失物，这次的嵯峨姬居然也是。说明林小鹿在整件事上都有隐瞒，她匆匆逃离天殊宫可能根本就是因为盗走了某件至宝，而孩子完全是计划之外的展开。</p>

现在嵯峨姬找上门，白琅忍不住怀疑林小鹿临产前把东西藏在了她身上。</p>

骆惊影将白琅拉到身后，和气地说：“是何失物？”</p>

“这可不能说。”嵯峨姬耸耸肩，“但是稚女命大人有信物指引，不会错的，就在她身上。”</p>

骆惊影摇头道：“遮遮掩掩，我看圣妃不像是心怀好意。”</p>

嵯峨姬被他气笑了：“我为何要对窃贼心怀好意？”</p>

言毕，直接纵身而上，如同黑夜中的猎豹，美丽的流线型躯体下隐藏着爆性的力量。骆惊影周身出现重重虚影，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把白琅带到了尸山血海之外的地方。</p>

白琅立镜相照，现骆惊影与嵯峨姬以肉眼不可见的度过了几招。</p>

站定后，骆惊影拢着袖子，头一丝不乱。嵯峨姬胸口起伏着，表情愈凝重。她张口舔了舔錾花指套，空气中散出浓郁异香。</p>

是毒吗？</p>

之前那些死者欢愉恍惚的脸在白琅脑海中闪过，让她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嵯峨姬再次欺身而上，度比之前快了不止一倍，骆惊影化出重重虚影，这次却被嵯峨姬猜中正确的那个。他反应迅，脚尖一点就后撤出百米外，只是手臂上被利爪挂掉一截布条。</p>

白琅屏息凝神，飞掷出八面镜子，重重水月影将嵯峨姬困住。</p>

“走吧。”她跑去拉住骆惊影，骆惊影微微僵了一下，最后还是跟她一起撤离。</p>

离远了之后水月影就会失去效果，于是他们藏身林中，擦着那些强大的妖兽巢穴边缘走过，借助它们的气息遮掩行迹。</p>

骆惊影问她：“为什么要走？你真的从稚女命这里偷了什么东西吗？”</p>

“我没有，但是……”白琅迟疑了一下，“东西可能在我这儿。”</p>

骆惊影停下步子：“可能？”</p>

白琅坦言道：“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嵯峨姬不是无故而来。”</p>

骆惊影皱眉问：“你不知道？”</p>

白琅解释不清了。</p>

“你是从稚女命身上拿了什么吗？”骆惊影强调了“身上”二字。</p>

“是其他人拿的，但我怀疑那人把赃物放在我这儿了，我找不到。”</p>

“肯定是稚女命身上的东西。”骆惊影又强调了“身上”。</p>

他告诉白琅，稚女命并非“生物”，而是无数“概念”的集合体。这个集合体并不稳定，需要利用圣妃来维护。圣妃孕育孩子，将稚女命身体中不适应的部分排出，适应的部分重新献祭回去，以此达成新陈代谢。</p>

从稚女命身体上得到的一部分，其实也就是“概念”的一部分。</p>

白琅想了半天：“那怎么把它拿下来？”</p>

“像圣妃那样吧。”</p>

“……！？”</p>

骆惊影见她吓得不轻，只好安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猜测而已。外界对宫主稚女命了解太少了。”</p>

白琅纳闷地自言自语：“林小鹿这家伙……到底偷了什么？”</p>

“她偷走了稚女命大人的‘心’。”</p>

一道黑影破空袭来，骆惊影拉着白琅急退，白琅掷出镜子立在嵯峨姬追击的路上。嵯峨姬刚一破镜就现自己又被八卦镜阵包围，她气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p>

这边白琅和骆惊影又一次避战离开，她惊诧地问：“偷……心？”</p>

按理说稚女命应该没有“人”这样的身体结构才对。</p>

“是有这样的传说。”骆惊影想了想，“稚女命以自噬为生，寿元接近无穷，所以有人便认为吃了稚女命的心能返老还童，起死回生。”</p>

他越走越慢，最后停下了步子。</p>

白琅这才看见他手臂上受了伤，她连忙取镜围绕周边，以水月影藏匿二人身形。</p>

“您还好吧？”</p>

那条手臂上本就布满狰狞的黑疮，伤情很难判断。</p>

骆惊影往树上靠了靠，沉默着摇头。</p>

白琅忧心忡忡：“她好像在那个指套上淬了毒。”</p>

骆惊影欲言又止。其实不是毒，而是让人思绪迷乱的毒品，看守界门的人大概就是在混混沌沌的欢愉中死去的。这东西奈何不了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解。</p>

他道：“稍微歇息一下吧。”</p>

白琅席地而坐，没有多说。</p>

骆惊影生了一堆火，火光照着他的脸能把小孩子吓哭。</p>

白琅一直在偷看他的伤口，心里非常歉疚。</p>

“很可怕吧？”骆惊影见她一直盯着，就将袖子扯下一点，挡住布满黑疮的皮肤。</p>

白琅确实觉得可怕，所以老实点头，又问：“那些……会疼吗？”</p>

骆惊影苦笑道：“已经不会了。”</p>

“对不起。”白琅低下头不去看他。</p>

“没事。”</p>

火堆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催人入睡。白琅已经很累了，但是要维持水月影，所以强忍着保持清醒。</p>

“跟我说说话吧。”骆惊影突然道。</p>

白琅精神稍振：“嗯？”</p>

“你跟步留影是怎么认识的？”</p>

“长辈介绍。”</p>

“那为什么帮她找新月圣？”</p>

“长辈安排。”</p>

骆惊影语塞几秒：“你还是很尊重长辈的。”</p>

为了避免骆惊影追问“长辈”是谁，白琅问了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您身上这些都是天生的吗？”</p>

“不是天生。”骆惊影摇了摇头，“是我自己弄的。”</p>

……啊？</p>

骆惊影托着下巴，独眼盯着跃动的火光：“我年轻时因为入魔，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情，这也算是其中一件吧。”</p>

白琅认真听他说故事。</p>

“我和步留影一起长大，那时候我们还有个青梅竹马叫梦心影。后来我担任大祭司，配合月圣安排心影潜入天殊宫窃取圣尊密诏，但是心影她……因为某些原因失手被杀了。这之后步留影就一直对我和月圣有些意见。”</p>

“心影死去，步留影反目。正好我那时候心镜定心观又修至瓶颈，所以钻了下牛角尖，做了很多连我自己都不理解的事情……大多是不好的事情。”</p>

他低头，幽幽叹息：“世上为恶者，非性本恶，或愚或痴而已。”</p>

白琅心下微颤，一瞬间就想到了夜行天。</p>

“其实我怀疑月圣之死也与步留影有关。”骆惊影轻声道，“她等这一天很久了，接下来就是我，再然后就会剑指天殊宫。”</p>

白琅怔了怔：“为什么跟我说这个？”</p>

“感觉你跟她不是一路人。”</p>

白琅默然。</p>

林中传来“哧”的一声，仿佛有什么离弦而。</p>

骆惊影漫不经心地抬手，一握，然后张开，手心掉下来一个毒箭头。</p>

“不是嵯峨姬。”白琅警觉道。</p>

她以镜照向暗处，看见一名少女骑着头胸口有黑毛的大白狮缓缓行来。这名少女约双十年华，皮肤黝黑，眼睛亮得像珍珠。她手执吹管，身披兽皮，毒箭头应该就是她射的。</p>

那个役使妖兽的谕主就是她。</p>

“不许动！”少女用吹管指着两人，“男的把武器放下，女的把衣服脱了。”</p>

……</p>

骆惊影和善地举起手，甚至笑了笑：“我没有武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