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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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着胆子侧头看他，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明明离得那么近，他的脸却很模糊。她努力眨了眨眼睛，终于能看清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柔情而深邃，里面有她的影子，他的唇微微勾起，笑得那样温和。她凑得更近了些，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气息。然后她终于看清了，这是张熟悉的脸……</p>

也正因为看清了，她才惊醒过来。因为梦里的新郎竟是那位经常来补瓷器的儒雅客人。</p>

阿薇下意识捂住自己火烧火燎的脸，觉得羞愧自责不已，她白天里绝没有过这等妄想的，怎会做这样没羞没躁的梦？</p>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小谨在外面喊道：“姐，爷爷叫你起了，免得误了时辰。”</p>

阿薇应了一声，这才觉天光大亮，好久都没这么晚起了。</p>

她洗漱一番，吃了爷爷让小谨端来的荷包蛋，换上前几日男方遣人送来的红嫁衣，却坐在镜前愁——她既不会梳妇人头，也不会涂脂抹粉。家里甚至连脂粉都没有。昨天还记着跟月兰说这事儿，让她帮自己弄的，后来月兰说今天来不了，自己便把这事儿忘了。这会儿要临时找人，只怕耽误了吉时。</p>

没想到，这档口家里便来了个巧手的妇人，声称是男方请来替新娘子装扮的。</p>

阿薇由着妇人施手，见镜中的自己有了几分不同于往日的明艳，心下更加感激男方有诚意，考虑周到，眼睛不由去看一旁的庚帖，告诫自己，往后心里只能有庚帖上的那人，再不能做那样荒唐的梦了。</p>

几刻钟后，门外一阵吹吹打打，一顶簇新的大红花轿停在了门口，村里人顿时都出来围观了。阿薇知道该出门了，她最后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屋子，又从桌上的匣子里取出了一只手镯。手镯两边用丝线缠绕着修补了断裂，这是母亲留下的遗物，阿薇将它套到了手腕上，这样，如同母亲看着自己出嫁了。</p>

不一会儿，媒婆进门给她盖了盖头，将她背了出去——要上轿了。</p>

村民们看不到阿薇盖头下的模样，只觉得那缎面刺绣的红嫁衣是从未见过的好看，衬得新娘子的腰身纤细，衣袖下搭在媒婆肩上的手指白嫩得跟水葱似的。一时间，围观的村民们当中，女的啧啧出声，男的暗自赞叹。</p>

小谨却嘟着嘴，心里莫名难受。</p>

乔老头走过来，将一个红色的扎口小袋塞到阿薇手里，低声道：“自己留着用。”</p>

阿薇捏在手里，知道那是些碎银，她一时竟觉得有些伤感，出嫁了，就不能时时看顾自己的亲人了，往后自己和小谨都不会再常伴爷爷左右，不知道爷爷会不会有些寂寞。</p>

媒婆把阿薇放进了轿子，喜庆的乐声再度响起，花轿蜿蜒而下，直到离开人们的视线。</p>

好久好久，村民们都散了，乔老头和小谨还一直站在那里望着，望着那光秃秃，布满白灰的山道。</p>

日头偏西了，乔老头已经回了屋里，开始收拾给媒婆轿夫歇脚而摆起的桌子，待收拾完了，就燃起旱烟，坐在院子里抽起来。连着两日招呼、应酬、收拾，他累得腰酸，面上却笑容不改。</p>

小谨还呆呆地站在外面山道边，仿佛姐姐还能像往常一样，提着工具箱，带着甜笑，从山道上慢慢上来。</p>

看着看着，还真有个女子从山下上来了。</p>

“小谨，你姐的花轿出门没有——”那女子几乎是边跑便喊，到山腰时，已是气喘吁吁。</p>

小谨这才看清楚，是月兰。</p>

“出门有半个时辰了，你来晚了月兰姐。”</p>

月兰已跑到小谨跟前，叹口气，心想是来晚了，但并不是送亲来晚了。</p>

“小谨，是这样的，我今天和我家那口子一起去镇上卖货，听说了一些关于那鳏夫的传闻。你爷爷在吗？我还是和他说吧。”</p>

见月兰姐这么急冲冲的，小谨顿时紧张起来。</p>

乔老头已闻声走了出来，月兰赶忙道：“乔大爷，镇上传闻说……那鳏夫之前的婆娘是新婚夜就死了。”月兰的声音有些抖，“听说死相好生恐怖，七窍流血……而那个新娘，平时身体很好的。乔大爷，阿薇嫁的人，可是个克妻的命啊！咱们还是快些去把花轿追回来吧！”</p>

小谨相信月兰不会说假话，顿时吓得身子都抖了起来，怪不得那鳏夫舍得出那么高的聘礼呢。</p>

乔老头也有些惊讶，却保持着镇静，“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谣言不可信，别不是有谁嫉妒我们阿薇得了高聘礼，故意说出这些话来。”</p>

月兰知道这些话说出来确实让人一时难以相信，便郑重道：“是在镇上听说的，但不是镇上人先传的，我打听过了，是几个覃州府来的人传的。这鳏夫的第一个新娘是在覃州娶的！传话的人跟他无冤无仇的，干嘛传这种谣言，还不是不想有姑娘受害嘛。既然这鳏夫家在覃州做生意，又何苦来这穷乡僻壤娶亲，还不就是因为他那名声在覃州根本没人敢嫁吗？”</p>

小谨听完，拖着爷爷的袖子大喊：“爷爷，咱们快去把姐姐救回来！”</p>

乔老头的眉头深深蹙了起来，却没有动身的意思。</p>

月兰急道：“要不，咱们先去把轿子追回来，回头我带乔大爷您亲自去镇上听听，我可真不是说假话。”</p>

乔老头反复咀嚼着月兰刚才的一番话，又想起之前种种，一时陷入了矛盾的沉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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