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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盏放到几上,发出一声轻响。</p>

“当日战后,可还有人归来?”</p>

仿佛按下暂停键,魏悦和李当户同时陷入沉默。</p>

良久,才听魏悦道:“无。”</p>

“没有吗?”赵嘉叹息一声,他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却总是怀抱最后一丝希望。</p>

“匈奴退兵了。”魏悦继续道,“当日踏营,胡骑死伤超过五千,多数为自相砍杀践踏。余者后撤十里。日前郅太守和李太守联合发兵,匈奴被挡在郡外。就在昨日,进攻雁门和代郡的胡骑皆撤回草原。”</p>

事实上,匈奴想不撤也不行。</p>

营啸的后果太过恐怖,死者不提,生者战意全无,军心涣散。</p>

伊稚斜十分清楚,压着麾下强行进军,未必能取得胜利,反倒是失败的可能性更大。既然知道结果,哪怕是顶着王庭压力,他也坚决要撤军。</p>

受他影响,进攻代郡的匈奴也快速折返。</p>

南下的主力在雁门郡,伊稚斜就这么走了,万一汉军缓过劲来,调重兵把自己包围,粮食没抢到,反而丢掉性命,他们冤不冤?</p>

历史上,明岁郅都身死,匈奴大军压境,一度攻破雁门,马踏武泉,进入上郡。在这场大战中,几处边郡马场遭到破坏洗劫,战马或被掠走,或逃走四散,吏卒战死两千多人,震动长安。</p>

现如今,云中骑横空出世,加上上郡的骑兵,以及赵嘉带出的更卒,先是劫掠匈奴本部,顺便一口黑锅扣到鲜卑头上,在草原腹地制造混乱;</p>

紧接着踏破左谷蠡王大营,引起营啸,把追了一路的胡骑也卷进去,人死不算,辎重也丢掉不少,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p>

此前两年,匈奴每次南下,都未占到多少便宜,别部损失不小,本部同样没有例外。</p>

这种情况下,即使明年匈奴再来,也无法轻易破开边军防御。</p>

甚者,魏尚、郅都、李广三尊大神坐镇边陲,抓到战机,就会给匈奴来一个反击奔袭。</p>

马鞍马镫提前出现,在堂邑侯陈午的努力下,已经大批装备边军。汉骑有了同匈奴正面硬捍的底气,真追进草原,灭掉几个碍眼的部落,并非什么难事。</p>

类似的事,云中郡已经在做,以郅都的性情,下手只会比魏尚更狠。</p>

李广灭军,魏尚屠部,郅都断绝胡人之根。</p>

边郡大佬互相搭配,亮出大旗,难保匈奴不会早几年歇菜。在那之前,靠近汉边游牧的别部蛮骑是极好的练兵对象,必然会一个个先跪下来唱征服。</p>

经过魏悦和李当户之口,赵嘉知晓自己身处雁门要塞,云中骑和上郡骑兵正在休整,卫青蛾和商队领队先一步动身返回云中,向魏太守上报出塞经过。</p>

如非赵嘉伤势太重,实在不宜移动,本该在战斗结束之后,尽速启程返回沙陵。</p>

他手握县尉官印,非战时,不可离开县内太久。即使边郡情况特殊,各县长吏说没就没,可人既然还在,就不能随意旷职。</p>

思及此,赵嘉同魏悦提议,他既已苏醒,证明伤势无大碍,当尽快请见郅太守,其后动身返还。</p>

“的确该启程了。”</p>

比起赵嘉,魏悦身为部都尉,李当户为司马,非战时,都不应长久滞留外郡。只是匈奴大军刚退,所部需要休整,赵嘉又伤重未醒,行程才一直耽搁。</p>

“回程时,向郅使君要一个医匠,再备一辆大车。”李当户建议道。</p>

为赵嘉治伤的医匠为医家传人,所用切脉之法更是传自卢医。</p>

据悉,在郅都担任济南太守时,此人就跟在他身边,于惩办当地豪强恶霸出力不小,发挥出极大作用。</p>

至于“作用”的细节,暂时不好深究。但在治疗外伤上,此人技艺超群,在边郡绝对是数一数二。</p>

李当户的意思是把这位请走。</p>

赵嘉想都没想直接摇头。</p>

以此人的出身来历和行事作风,必会继续附于郅都。再者说,伤过几次,他对自己的恢复力有信心,大不了多吃肉,路上注意些,应该不需要特意找医匠。</p>

至于受伤的骑兵,听魏悦和李当户的口气,休整几日,如今都已经活蹦乱跳。他不算伤得最重,却是醒得最晚的。</p>

正说着话,门外健仆禀报,医匠来为赵嘉换药。</p>

待到房门打开,一名慈眉善目的老者背着药箱走进室内。</p>

见礼之后,老者请赵嘉回到榻上,解开绑在他身上的布条,仔细查看过伤口。确认没有红肿发炎,从药箱中取出一罐伤药,用竹片挖出,涂抹到开始愈合的伤口之上。</p>

“早闻军侯之名,可惜始终无缘一见。”老者收起陶瓶,取来干净的布为赵嘉缠裹,口中道,“今得当面,实有一事向军侯请教。”</p>

说话间,老者正身向赵嘉拱手。</p>

“长者不必如此,能力所及,嘉必知无不言。”</p>

“多谢军侯。”老者大喜,当即提出,他闻听“凌-迟”之刑,亦曾在郡内试过。只是在审讯之时,往往割不满百刀,受刑人就已气绝,根本达不到传闻中的“千刀万剐”。</p>

“是哪里做得不对?”老者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演示他是如何下刀,“还请军侯赐教。”</p>

郡城大牢中关押三名要犯,皆是匈奴间谍。其一有汉人血统,潜藏在郡中数年,甚至成为县中大商,私下里更组织起一支匪盗,死于他手的边民不知凡几。</p>

郅都赴任之前,匈奴几次攻破雁门,三人没少传递情报。甚至加入胡骑,在城内烧杀劫掠。为免身份泄露,出手必要屠尽里聚,手段残忍不亚于匈奴。</p>

抓捕归案之后,三人被押在大牢数月,手段用尽,后背和臀腿几乎被鞭子抽烂,始终咬死不开口。郅都想到用凌-迟,老者担心下刀太快,直接把人弄死。</p>

所幸赵嘉现在郡中,身为郅太守信任的执刀人,老者秉持专业精神,为保精益求精,主动上门请教。</p>

面对这样的专业人才,赵嘉当真不知该说什么。支支吾吾、应付了事绝对不行,最后只能实话实说,言他只是掌握理论知识,并未真正执行。</p>

老者很是感叹。</p>

没有实践经验,却有如此超群的想法,实在非同一般。</p>

“赵军侯大才!”</p>

赵嘉按住伤口,看着老者和蔼的笑容,又扫一眼明显在偷笑的魏悦和李当户,只能尴尬地扯扯嘴角,硬着头皮接下这句称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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