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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是西河郡的尉史,平时喜欢和士兵聊天,我记得有个士兵叫谢仓余,比一般的士兵要有见识,西河粮草被烧的那晚,就是他带着人报信的。我看你们的名字差不多,估计是一个家族的。”云淇接过了谢仓丰手中的碗,欣喜地说道:“所以,我才这样问你。”</p>
“原来是尉史大人,小人有眼无珠,冒犯大人了!”说着,谢仓丰准备磕头施礼,云淇赶忙腾出一只手,拉住了他。</p>
“什么大人小人的,我已经被君上削职为民了。”云淇开朗地笑着。“来,谢兄,坐下来,我们一起吃,顺便聊聊天。”</p>
“不敢。”谢仓丰看着桌上的饭菜,虽然眼馋的很,可是嘴上却推辞着。这些饭菜都是梁固或者冯聿信命人在家做好,然后托人送到这里的。所以,云淇并不吃牢里的饭菜。梁固和冯聿信都是朝廷的大员,又是官宦之家,他们送来的饭菜,的确不是平民百姓所吃的。谢仓丰只是一个普通的狱卒,在送饭菜时,趁人不注意,偷吃两口,已经觉得非常高兴了。</p>
云淇紧紧握住谢仓丰的手,把他拉到了小的案几前,“你不吃,就是看不起小弟。对了,那个谢仓余是你什么人。”</p>
谢仓丰看看周围没有人,就坐下了,“他是我的弟弟。我本来弟兄四个,有一个兄长,是个军人,大前年魏国和赵国在兔台大战,虽然我魏国获胜了,可我的兄长却战死了,还有一个弟弟,尚未成年。另外,还有一个妹妹,已经嫁人了。我的爹娘倒还健在,守着几亩薄田生活,基本就是靠天吃饭。这年头,经常打仗。不断的征兵、征粮,我们这些底层的农民,本来生活就够清苦了,哪里受得了这么多的赋税徭役,满肚子的怨言,没有地方诉说,有了地方也不敢诉说,有的实在过不下去,就逃难去了。可是,说实话,能逃到哪里呢?我谋了一个狱卒的差事,虽然挣钱不多,可毕竟比当兵打仗要安稳。双亲目前都由我奉养,我也是艰难度日吧。”</p>
听着谢仓丰的叙述,云淇心里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眼圈已经红红的了,“战争真可恶!”云淇痛骂道。</p>
谢仓丰看着云淇的表情,感觉自己又在牢骚了,“不好意思,云兄弟,说这些话,惹你不高兴!”谢仓丰赶紧换上笑容,希望气氛不再这么阴沉。</p>
云淇把手伸到袖子里,使劲摸了摸,“谢大哥,我身上也没有多少钱,这点儿你先拿着吧,就算我这个晚辈孝敬令尊令堂的。千万别见外,别嫌少。”说着,云淇硬把钱往谢仓丰手里塞,谢仓丰使劲推着云淇的胳膊,说啥也不要。推了半天,云淇的钱还是在自己手里。</p>
“谢大哥。”云淇的手停住了,他看着谢仓丰坚决不肯收,想了想,“说实话,如果不是舍弟及时报信,那粮草说不定就被烧完了,我也早被杀头了,哪里还能坐到这里和你聊天呢?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想报。虽然舍弟不是为了回报才救我的,但是我不能做知恩不报的小人啊?人这一生,或许都会遇到些不顺,艰难的时候,大家互相帮助,共度难关,这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拒绝别人善意的帮助呢?莫非你怕我今后有求于你,所以现在才不肯接我的钱?”</p>
云淇看着谢仓丰低头不语,接着说道:“我虽然在魏国无亲无故,但梁固大人和冯聿信大人都是我师父的知己,虽然两位大人如今没有了官职,可他们的俸禄也是不少的。他们又是官宦之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拔一根毫毛,也比我们的腰还粗。他们待我,如自己的儿子一般。我在这里的生活你也看到了,我虽然名义上是坐牢,但不知比你们乡间村民的生活要好上多少倍。可是,谁能保证,能一辈子这样荣华富贵呢?人嘛,总是需要几个真心实意的朋友,既然真心实意,那就和钱财地位无关,只要是一腔热血,坦诚以待,无私地交往,这就行了。我看大哥像是性情中人,真诚豪爽,是个可交之人,所以才和大哥说这些话,不曾想,大哥居然如此拒绝小弟的帮助,让……”</p>
“不是……这个……”谢仓丰起身,把头伸出牢门,看看周围没有人,回过身来低声说道:“不是这个原因,如果让其他狱卒看到,尤其是牢头看见,你给我的钱就保不住了。你虽然是好意,但是最后能留到我手里的钱也是寥寥无几的。”</p>
谢仓丰看看云淇有些疑惑的眼神,努力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这倒不是我自私。而是,在世道上混,必须多个心眼,‘逢人只讲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不给他们,把他们惹了,给了他们,你的想法落空了。总之,最后都成了我的不是,我的心里还难过呢。隔墙有耳,做事务必要小心。尤其这牢里,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害人性命的事情我都见过。我虽然痛恨,可是也没有什么办法。虽然不想同流合污,但必须能适应得了环境,如果你适应不了环境,最后只能被这强大的现实所灭亡,灭亡得一点痕迹都没有。我在这牢里见过的生死多了,不过,不像其他人一样麻木。我毕竟念过两天书,知道反思,知道醒悟。所以,云兄弟刚才是误会我了。人嘛,必须有几个可以生死相托的朋友,这样的人生才有意思。如果没有真心的朋友,就算是锦衣玉食,住的雕梁画栋,和金笼子里的小鸟有什么区别?如今这世道,黑白颠倒,风雨如晦,牢里有时反倒多的都是被打倒的好人。所以,云兄弟一进来,身上那股浩然正气,就让人觉得不一般。再见到梁大人和冯大人托关系让照顾你,我更是觉察出你的与众不同来。梁大人和冯大人是人所共知的清廉公正的官员,可是,他们不照样给牢头塞钱,给狱卒塞钱吗?他们才是真正的智者,对这个社会了解的一清二楚。我们这些狱卒确实是些小人物,在那些大人看来,都是微不足道的蝼蚁一样的人,踩死都没有人知道。但往往是这看不起的小人物,有时却挥了大作用。”</p>
谢仓丰现越说越多了,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兴致,于是闭住了嘴。他伸手从云淇手中拿过来钱,紧紧攥在自己手里,眼泪“啪啪”地落在了手背上,“好了,兄弟,别说了,大哥知道你的心思了。等你出来了,到大哥家里,大哥好好跟你聊聊。”</p>
云淇心中虽然依旧有些酸酸的,可是却多了许些愉悦,这愉悦从内心直升到了脸上。他拍了拍谢仓丰的肩膀,“好兄弟!来,我们一起吃饭!”</p>
云淇觉得这顿饭吃得非常开心。</p>
“谢老弟?”谢仓丰出了云淇的牢房,把饭碗准备送给梁固的家仆时,正巧遇到了牢头房裕正和狱卒丁守珉。</p>
“怎么了,房爷?有何指示?”谢仓丰笑嘻嘻的。</p>
“刚才在那个什么云淇的牢房里,你呆的时间不短啊?干什么呢?”房裕正拿着一根牙签,象征性地剔着牙,眼睛连看都不看谢仓丰一眼。</p>
谢仓丰听到这样的话,心里猜想可能是云淇给钱的事情让他知道了,可是又不敢确定,因为刚才明明看得没有人呐?“云淇原来是西河郡的尉史,舍弟正好当时在他手底下当差,因为是熟人,所以就多说了两句。”</p>
听到这里,房裕正牙也不剔了,一脸的鄙夷,“呸!蚂蚱戴笼头——好大的脸面。什么尉史?到了这里,都是****、猪屎!也不睁开他的狗眼看看,到了爷的一亩三分地上,还摆什么当官的威风,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兔崽子,居然在这里狂妄。要不是看在已经罢官的冯聿信的面子上,早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这时,丁守珉在房裕正的背后一直暗暗给谢仓丰打手势。</p>
谢仓丰听着房裕正的嚎叫,又看见了丁守珉的手势,心里完全明白了,立即从袖子中把刚才云淇给的钱拿出来绝大部分,偷偷塞到房裕正低垂的手里。房裕正眼睛微微往下一瞥,一把抓住钱,紧紧握住,倒是一个也没有掉在地上。</p>
房裕正把手往后一背,语气缓和道:“我就说嘛,谢老弟平时是最会办事的,我也一直很看好你。好了,忙你的去吧。那个什么云尉史风尉史,该好好照顾,还得要好好照顾。冯大人虽然罢了官,可是同僚还在,我们不能轻视了人家。人嘛,不要只顾眼前利益。”说完,房裕正高高兴兴地走了。</p>
丁守珉一脸不悦地把谢仓丰拉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p>
“你刚才和那个云淇喋喋不休地说什么呢?正好被他撞见了。他虽然不知道你们说些什么,总不会善罢甘休。云淇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不是又白费了那些钱吗?”丁守珉一则心疼云淇的钱,二则恼恨房裕正的贪得无厌,三则讨厌他的那双势利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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