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琴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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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聆涛这一睡，居然睡得极沉。再睁眼时，月升愈高，夜极深了。</p>

明火虽熄，聚灰成堆，烘得身周暖洋洋的。</p>

他懒懒地发了阵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青二十七呢？</p>

便在此时，不远之处传来笛声呜咽，如泣如诉。</p>

陆聆涛不太懂音律，却也听出笛声中有无尽遗憾。</p>

他不由往怀中摸了一摸——那口袋里，曾经始终都放了几颗糖果——可如今空空。</p>

他眉头微微抽动，信步走到湖边。</p>

月华满满，湖色粼粼，人如飞仙，笛作碧玉。</p>

果然，坐于湖边石上的，正是那白衣的女子，仰天横笛，似与明月作答。</p>

陆聆涛有点发痴。</p>

行走江湖多年，他不是没见过美景，不是没有美人投怀送抱。</p>

而此刻哀婉，竟动人至斯！</p>

他静静立于挂满了冰凌的树下，随着笛声，二十余年的人生之路，犹如一道潜河流过心底：</p>

年幼战乱中失怙，幸得师傅相救；师傅看似热心实则无情，他靠自身勤奋崭露头角；师兄弟间有情义也有忌恨；更多的机会出现，可前路惊险未知福祸……</p>

她的笛音似有魔力，令他深深沉溺。</p>

这些年来，他从未像今晚这般，将深藏起来的情绪肆意放纵。</p>

然而，半晌过后，“铮！铮铮！”</p>

突如其来的琴声隔湖响起，似在向笛音打招呼。</p>

这可恶的琴声，为什么要破坏他听她的笛！</p>

陆聆涛狠狠扭头张望，想找出弹琴之人：湖面空旷，远远似有人影，却又看不真切。</p>

他心内生刺，而青二十七却吹笛相应，向对方表示了欢迎。</p>

古琴鸣奏，重复了青二十七适才吹奏之曲的最后两个小节，那是请她继续，他愿为辅、与伊人相和之意。</p>

笛音呜呜、稍事谦让后，又再扬起。</p>

这一次她的吹奏与刚才截然不同，一改缠绵悱恻为清丽雅致，如雨后初晴，如山中幽兰。</p>

好听依旧，分明已将真实的内心藏起。</p>

不知怎的，陆聆涛听在耳中竟有微喜。</p>

笛音悠悠，一时于高处盘旋，一时又于低处溯迴，可谓游刃有余。</p>

而琴声先只是适时和鸣，突地找到一个空当，直直地切了进去，刹时间反客为主。</p>

笛音渐弱而琴声渐起，陆聆涛的情绪亦是一变，但觉那琴声有些不容分说的霸道，却又带了三分雍容，三分的无奈；令听者不由得为之叹息。</p>

再听下去，琴声极盛极高，似乎要强强把笛音盖过。</p>

笛音虽则极低极细，若有若无，可每个音节都清晰可闻，坚忍不弃。</p>

很明显，笛音与琴声从最早客气的试探、中段的合奏，化作了最后的相斗。</p>

一切的一切，都是由琴声挑起；而笛音随势而行，却也不落于人后。</p>

但，就在笛音渐渐向琴声反攻之时，有长吟之声越湖而来，加入了这场乐音的相斗。</p>

那是一道温润清贵的男人声音，吟的是：“秋阴时晴渐向暝，变一庭凄冷。伫听寒声，云深无雁影。”</p>

这首词很有名，陆聆涛听过，是周邦彦的《关河令》。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又一首描写孤独的文人酸作。</p>

他曾与龙小凤说笑，说到文人多无病呻吟，不是喝花酒就是羁旅愁，要么就着怨妇说青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