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解语轩中暮成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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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乐一的夸奖实在太夸张了，而且以其说他在夸青二十七，不如说他在自夸。</p>

而对于这人的自吹自擂，青二十七向来鄙视之：“这世上难道只有你行？我好歹也是汗青盟的人！”</p>

楚乐一气鼓鼓的：“我说青二十七你这人怎么这样！给你个楼梯，你还顺势往上爬了！那好，楚爷现在悉听尊便，看你这马首如何是瞻！领！路！”</p>

青二十七白了他一眼，正想去问路人甲，却被他逮了回来：“还以为你不傻，原来你真的傻！放着楚爷我这‘临安通’你视若无睹如视空物，还去问谁啊？”</p>

他是“临安通”么？青二十七不知道，她只晓得他师承天山一派，数年来游历山川，管遍闲事。</p>

汗青盟的同仁倒也有想过记他事迹来着，可每一次都是跟了两天之后，就被他跑没了影。这么说来，青二十七能和他这么共行几日，倒也不易——</p>

或者是因为他并不是她的任务吧!</p>

“哼，无心插柳柳成荫，我先暗中刺探，到时写几个闲笔，正可补充盟中所缺的此人资料。”她这么打算着，不由得意洋洋起来。</p>

解语轩便在西湖边上，由四座水阁组成，做“回”字形格局，一面临街，三面临水。</p>

与其他酒楼不同，解语轩没有门窗，四体通透，只垂着轻纱，远远看去，便如浮在水上的一座仙宫。</p>

四座水阁中间的水面上却停着一座画舫，上面有歌女弹唱助兴，吴侬软语，一派水乡秀色。</p>

青二十七和楚乐一拣了个临湖的位置坐下。</p>

其时春光明媚，照得西湖水闪闪发亮，远处的苏堤白堤柳芽初发，望之如一抹淡青的痕迹，极目远眺，甚为空旷，只有湖上几艘画舫，星星点点，给西湖的素静抹上一点色彩。</p>

青二十七正醉于美景中，一个女侍早已过来，在桌上放了一副注碗，两副盘盏，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碗三只，俱是光芒闪闪的银器。</p>

青二十七自七岁开始特训，哪曾见过这种精致奢华的排场，顿时有点傻眼。</p>

楚乐一拣起一块梅花糕就往嘴里放，一边嘿嘿笑道：</p>

“怎么样，这些，这些，都没见过吧？这真是孤陋寡闻目光短浅……瞪什么瞪！我有说错吗？</p>

“我说你也稳重成熟点，再这么少见多怪井底之蛙，楚爷的脸都给你丢到九霄云外了。还好遇上的是楚爷我，不然还不让人笑话死？”</p>

不等青二十七反应过来，他一口气说了下去：“所以为了感谢我，这一顿你一定要请客！就这么定了！楚爷我真是盛情难却，却之不恭啊！”</p>

说话间，又点了几样青二十七叫都叫不出来的小菜，叫了一壶酒。</p>

青二十七早习惯他的作派，懒得搭理。只仔细瞧那酒，这酒色作浅白，不太透明，与前日在小馆子里喝的不太一样，不由迟疑。</p>

楚乐一道：“这个也没喝过？白居那个当然就易的《杭州春望》，你总听说过吧？”</p>

“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青二十七不由有些欣喜，“这就是有名的‘梨花春’？”</p>

楚乐一笑吟吟地道：“不错不错，不愧是汗青盟的新秀，我楚乐一的朋友，果然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p>

“你尝尝这酒，甜甜的，酸酸的，有营养，味道好，我说啊，你难得到城里一趟，今个儿可要一醉方休不醉无归，过了这村可没那店了……”</p>

呸，还想骗她，谁不知道这“梨花春”入口虽易，后劲却足，若是一时贪杯，难免醉倒被他取笑。</p>

青二十七正要反驳，忽听得邻桌一个男子一声大呼：“瞧，那不是公主的画舫么？”</p>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水阁的人几乎全奔了过来，人人都将头颈老长，想要一睹公主风采。</p>

青二十七也忙转头向湖中，见那湖中果有一结彩画舫缓缓驶近。</p>

只是让她心头大震的，并非什么公主，而是杨石！</p>

画舫上不见有公主身影，倒是杨石与另一个公子哥儿模样的人站在船头。</p>

青二十七立时就想冲过去问他个明白，楚乐一忙将她双手按住，似笑非笑地道：</p>

“临安城里最最万众瞩目的才子佳人金装大戏就要上场，别怪楚爷没提醒你，稍安勿躁非礼勿言，如果让你搅了局，千千万万的临安百姓唯你是问罪不可恕！”</p>

青二十七心中着急：他到底在胡扯什么，他怎么会知道杨石对她来说有多重要——</p>

那天到底发生了吗？那个黑影是谁？她的第一个任务，她那失败的任务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幕后？</p>

那公子哥儿忽地将扇子丢在画舫与解语轩之间的水面上，腾身而来。</p>

他这一拧身，端的是姿态优雅，就在此时，杨石右手轻动，似乎用什么暗器将水面上的扇子一弹，扇子立时向旁边移了三尺。</p>

那公子哥儿原本算准了中途借力的地点，被杨石这横一插手，眼看着就要落入水里。</p>

不过他终非等闲之辈，双腿在空中连环踢出，仍是准准地想要借力折扇。</p>

但在此时，杨石的身子也动了，他翻身跃起，对着那公子哥儿一掌拍出。</p>

那公子哥儿哪料到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只好腾出手来接招，两人手掌在空中这么一碰，局势突变。</p>

那公子哥儿再也找不回着力点，直直向水里坠去，而杨石却借了这轻轻一掌之力，飞身上了解语轩。</p>

当那公子哥儿腾身而起时，围观者均报以高声喝彩，可形势随即又一变再变。</p>

众人的声音也是忽起忽落，一人叫好声未落，另一人的惊呼声又起，喜忧交替，哭笑难分，到后来那公子哥落水，人人却都只剩了一种表情：想笑又不敢笑。</p>

这一片寂然中，画舫里传出了一阵格格笑声。</p>

这声音便像夏天里嚼上一块冰似的那么清脆；又如高山顶峰皑皑白雪一般干净。</p>

只是那人儿却一直便藏在画舫的帷帐中，怎么也不肯露出脸儿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