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青之遗事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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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谁又能保证日子久了，她会不会忘记？</p>

都以为不会忘，谁知道呢？</p>

如果有一天，她老了死了，又有谁记得那些美好呢？</p>

唯有文字永恒。</p>

毕再遇问过她：“你有没有想过为自己记下些什么，不为汗青盟？”</p>

如今，她开始做这件事。</p>

她在灯下烤竹，蒸发的水分渗出竹片，好似青竹有汗；她拿起刻刀，歪歪扭扭地刻写。</p>

青二十七用最原始的方法制作她的“汗青谱”，她把它叫做《遗事录》，那是与正史无关的，属于她自己的事件薄。</p>

而后开禧三年到来了。</p>

在与世隔绝的山寨，青二十七可以不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就这么平静的生活下去。她一度就是这么想的。</p>

而现在已经不同。</p>

她知道自己必须离开这里，她要找到她的本源。她来的地方，她之所以来的原因。</p>

如果有可能，她想要知道自己脑中上锁的那些小抽屉里，到底都有些什么。</p>

她不再害怕。</p>

她静静地等待，等待春雪融化，等待真相到来。</p>

开禧三年正月初七，青二十七离开生活了三个月的小寨子。</p>

入山时风雪交加，出山时天地不语。</p>

青二十七站在山口中，回首山谷中的寨子，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来这里。</p>

她只能答应达瓦，如果她这一去还有机会回来，那她就会这里度过余生。</p>

冰雪被春意融化，路边光秃秃树枝冒出了一点点的芽头，出山的这一路，比入山时来得畅通，因而行进速度也快。</p>

即便如此，走到人烟稍微稠密点的地方，也花去了青二十七半个多月的时间。</p>

她本欲从重庆府沿长江坐船穿巫峡直下中原，但到得重庆府，方知此时这已非在大宋的控制之中，而是吴曦“蜀国”的一部分。</p>

一月前，吴曦献《蜀地图志》及《吴氏谱牒》于金，就等着金国正式的册封诏书。</p>

开禧三年元月，吴曦迫不及待地在兴州设行宫，置百官，并遣将董镇赴成都修治宫殿，又遣禄祁戍万州，游弋嘉陵江上，扬言与金人夹攻襄阳。</p>

如此形势之下，大宋官员百态尽出，视死如归者有之，舔~菊从贼者有之，摇摆观望者有之。</p>

据说高桥土豪巡检郭靖因不愿随吴曦降金，舍田弃房、携老扶幼，顺嘉陵江而下，</p>

吴曦派出军队阻拦，要把他们遣还回去，被押至白崖关时，郭靖对他弟弟郭端说：</p>

“吾家世为王民，自金人犯边，吾兄弟不能以死报国，避难入关，今为曦所逐，吾不忍弃汉衣冠，愿死于此，为赵氏鬼。”</p>

郭氏一族既无法报国，又不能免为叛民，竟投江自杀了。</p>

有这样的义士，却也有懦弱的官员。</p>

不说别人，光说那前宣抚正使程松，吴曦叛后，程松仓皇逃由阆州顺流至重庆，因为要买船回中原，竟向吴曦要钱，还称他为蜀王。</p>

吴曦果然派使者送来一个密封的匣子，程松以为盒中是要杀他的宝剑，吓得没敢打开就跑了。直到被使者追上，才不得不打开，一看，原来是他正需要的钱。</p>

于是程松兼程出峡，西向掩泪说：“我这头颅总算是保住了。”</p>

久未在人群之中，青二十七一到重庆府，耳中听见的尽是人们对这两件事的评论。至于宋金之间的战争，却唯有一叹而已。</p>

因为去年年底，宋国在东、中、西各战场全线糜烂，韩侂胄散家财二十万缗助军亦不能挽回败势，</p>

到后来，连一向的主战派丘崇都顶不住了，大宋上下达成共识，向金乞和，如今两国正在谈判之中。</p>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p>

开禧三年正月二十日，青二十七在重庆府的渝情楼默默喝酒。</p>

窗外长江滚滚流，她开始思索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唏嘘不已。</p>

吴曦果然是叛了，大宋果然是败了，早已预见到这些的毕再遇、暮成雪，他们又是何种心情？他们现在又在何处？</p>

以现在的情形看，走水路必然像郭靖族人一样，被吴曦拦下，所以她只能选择陆路。</p>

吴曦。</p>

他背叛了与汗青盟的盟约，汗青盟难道不该有所行动么？</p>

如果汗青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那代表他们一定被别的事牵绊。而那件事，无疑与青二十七脑海中的那些东西有关。</p>

可恨她记不起来。</p>

桌上的东西吃得七七八八，青二十七填饱了肚子，同时下定了决心。</p>

她唤来渝情楼的小二，让他带自己去见他们的大厨。</p>

解语轩虽已烧毁，而暮成雪的隐势力犹在。想要找她，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借用她的消息通道。</p>

开禧三年正月二十，青二十七坐在渝情楼的大厅里等他们家的杨大厨，一边思索地是要批他做菜不好，还是要向他请教做菜技艺，然后伺机与他聊上一聊。</p>

传话的小二一脸不耐烦地去了，却再未回来，楼下传来尖锐的叫声，而后是乱哄哄的有人喊“杀人哪！杀人哪！”</p>

楼上的酒客皆向楼下挤去，挤不动的就探头下去……</p>

青二十七愣了一愣。本就不擅长推算推理，加之在山里呆了那么久，竟然回不过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p>

轻风起，虽无杀意，却起得蹊跷。青二十七不回头，踏窗而出。</p>

她就是再迟钝也该猜到，如若她的人一到、就有人身死，死的还是解语轩的暗哨，那么那暗哨多半是因她而死。</p>

青二十七没想到自己一重回中原就被盯上了——他们来得好快——不，也许他们盯紧的不是她，而是解语轩的暗哨。</p>

重庆府，是重入中原的必经路。</p>

守株待兔，赌的是她会回来！</p>

青二十七心中透亮又透凉，这个世界上若有一人如此了解她、又与解语轩敌对，那只有一个人：桑维梓，她的青十六姐。</p>

而这阵轻风般的袭击，正是桑维梓的风格：柔媚都藏在平凡下之，凌厉也春风化雨。</p>

桑维梓自小训练青二十七，她的手法青二十七怎么会不知道？</p>

所以青二十七不回头，她再不愿见桑维梓，一眼也不愿。</p>

青二十七跑得快，背后的人追得也快。</p>

她们在青天白日里各显神通，像女鬼似的在微有残雪的屋顶追逐。</p>

青二十七仿佛又回到了临安桑维梓为她设下的陷阱边沿。</p>

青十六姐，你让我如何原谅你?</p>

我无法接受你从小救我养我教我，都是为了一个不可示人的秘密，是一个要胁的把柄，是一件借以邀功索爱的道具……</p>

我不能接受我对你的依恋与崇拜到头来竟会变得如此可笑、可笑到我自己都无法面对自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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