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设亭食鼍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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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愈手奉着行卷，进入了高岳的宅邸。</p>

据后来门阍吏对高岳半开玩笑地说，韩郎君入门的仪态就如“舞蹈”似的，他在门屏前使用的小碎步，跑得很迅速，表达的是他在得到西北节帅高岳接见时那份欣喜的心情，但到了行马和门戟前时，又立刻放慢了脚步，满脸诚惶诚恐的表情，因为他马上要参谒的，是朝中重臣宅院，这些行马和戟是对方身份和权威的象征，不可不恭敬。</p>

等到入前庭时，韩愈的步伐四平八稳，恢宏而缓和，因中堂上坐着的主人，是可以看到他的姿态的，绝不能给对方轻佻的印象。</p>

当门阍吏对他说，韩郎君为贵客，可由东厢廊，进中堂见我家府君时，韩愈立刻如欢快振翅的鸟儿似的，穿过悬着风铃的长廊，接着在中堂廊柱间，即刻对高岳伏倒，口呼着整套的礼仪用语。</p>

唉，这韩愈啊，还没到二十岁呢！</p>

高岳急忙走上前，将他给扶起，连说屈韩郎君。</p>

随即他就看到，韩愈身上穿着的白麻衣服，已经缀满了补丁，真的非常寒酸，心中也有些痛惜，就暗中对仆人们说，马上备好厚礼，我要馈赠给韩郎君。</p>

很快，家中送来了数份雅洁的餐饭上来，韩愈很是感动，连连对高岳叩拜致谢。</p>

因这次招待的是士子，不是沙陀酋长，高岳完全没必要摆谱了，所以餐盘里并不是在凤翔府招待薄骨所用的鱼鲜（那餐花了高岳四万钱，想想都心疼），而是另外种奇特的肉类。</p>

这肉是厨院用刀切割后，用火炙烤成的。</p>

韩愈就着胡麻饼，连吃了数块，觉得味道十分鲜美。</p>

当时高岳设宴的地点，是甲第东院的设亭内，其外春季花卉怒放，香气袭人，一沼池水，粼粼泛光，高岳就问韩愈：“退之，可知道你吃的是什么肉？”</p>

韩愈嘴里包着块，瞪着眼，摇摇头，咽下去后恭敬地说实不知。</p>

此刻高岳笑起来，抬起食箸，指着池沼的假山水岩处。</p>

韩愈循着望去，只见两三条灰色的满身疙瘩的动物，正在那里懒洋洋地趴着，半截在石头上，半截在水里，还摇动着尾巴，因在林荫下，若不是高岳指点，他真的没注意。</p>

“这叫鼍龙，在利州铁官山下的溪流里存活，肉可食，皮可制甲，刀枪难入，当地刺史王佖抓了几条来，送至京师舍下，用池沼养着。”</p>

鼍龙，可不就是，可不就是鳄鱼嘛！</p>

韩愈看看这丑陋东西，想想自己吃的便是它身上的肉，不由得有些恶感，自胃中涌出。</p>

“我怎么会接触到这些东西......”这便是韩愈的心理活动。</p>

“退之，怕不怕？”高岳问到。</p>

韩愈觉得这时绝不能露怯，便豪言说，这有什么可怕，听南人说，潮州那里的鼍龙更多呢。</p>

“那是海鼍龙，和此不同，大小是利州鼍龙的数倍，在潮水里就如蛟龙般骇人。”高岳便说道。</p>

韩愈不由得咋舌，连连想到，这辈子还是不要见潮州海鼍龙的好。</p>

高岳则有意要试试这位未来的大文学家，便打趣说，“退之的行卷暂且可不看，本尹便出‘鼍龙’为题，请退之口占一首，以观退之捷才。”</p>

设亭之内，韩愈毕竟是韩愈，稍微盯住那石头上的鼍龙几眼，而后便吟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