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武茗之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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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嗣信是武百户手下两个总旗之一，今年一十有九，尚未娶妻。</p>

朱荷把王嗣信的名字喊出来的时候，武百户呆滞恍惚的神情，总算变化了起来。薛云卉从旁看着，他脸上似乎有一种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却已然相信了的复杂情绪。</p>

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总旗，一个是皇上亲封的侯爷，是个人也知道如何作选吧。武百户想不到，他的女儿，对这婚事竟如此不情不愿。</p>

武茗对这王嗣信用了真情实意，甚至豁出了一条性命，只是不晓得，到底值不值得。</p>

那朱荷仍在尖叫，尖声像一把利剑，刺破了所有的假象，将真相毫不留情地捅了出来。</p>

“……他给我银子，还许诺说姑娘嫁了她，他就做主帮我销了奴籍。销了奴籍我就能回家了，就不用嫁给那一头赖疮的张老三了，我为何不答应？！我不过就在姑娘面前说几句话罢了，主意都是姑娘自己拿的，与我有什么干系？要是姑娘眼里没有王嗣信，我说一千道一万也没用！大人，大人明鉴，不干我的事，都是那王嗣信引诱姑娘！”</p>

“引诱”这个词，不是个好词，却又是个好词，至少，即便武茗也有不是，却是被人引诱的，况她如今人去了，罪名都在了引诱之人的头上。</p>

可说到底，被引诱的人就没有点心甘情愿吗？</p>

薛云卉想起之前武茗那病怏怏的脸颊，话语中那不安的心绪，一切都串起来了。</p>

武茗啊，宁愿以身试毒，也不愿嫁给无意的人……</p>

不知为何，她目光转着转着，转到了袁松越身上。</p>

还是那副冰冷的眉眼，没有惊讶，没有愤怒，没有失望，也没有喜悦。薛云卉看着，好似隐有愧疚之情在他眉间流连。</p>

愧疚？她想多了吧。</p>

还没成婚，就闹了一顶青草帽戴在头上，若论愧疚，也是武家吧。</p>

她自认是个局外人，一时被卷进来，也就是看出戏而已，谁事谁非，由不得她论断。</p>

马知州命人往卫所拿王嗣信去了，只这朱荷却还不能退下，该吐的话还没吐完。</p>

“你说，为何武姑娘突然服了毒？”知州沉声问了出来。</p>

这话问得厅内人心一凛。</p>

武茗是死于那匣毒药，可究其根本，武茗之死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p>

朱荷已经有些恍惚了，她听见问话愣了一下，又深吸一口气。</p>

“姑娘想把婚期往后拖，最好她能一下子病上一年半载地，直接将这婚事推了了事。她吃了几天那道士的药，人不好了，却没不好到卧病在床的地步。昨日……昨日那道姑见了姑娘，姑娘临时起了意，想借那道姑之口把婚期往后推，可是……可是那道姑不敢，还说姑娘病的不重，没几个月就能好过来……”</p>

薛云卉闻言怔住了，嗓子有些发干，并没瞧见流转在自己身上的复杂目光。</p>

她一面心有戚戚，庆幸自己若不是因着罗行商的事长了记性，这下恐怕在劫难逃。可另一面却心中泛起涩意，她不曾想，自己那小心谨慎的态度，却成了武茗的催命符！</p>

难道正是因为她这张催命符，才害了武茗？</p>

她心跳如雷，那朱荷却还在说：“……姑娘着急了，在屋里团团转，奴婢看不下去点了安息香想让姑娘睡会儿，偏偏……偏偏这时候，侯爷又来了！他突然叫了姑娘出去见面，姑娘回来的时候脸都白了！说侯爷对她尤为尊重，她再这样下去，跟害人有什么区别……”</p>

这话更让薛云卉愕然，她抬头去看袁松越，却只看到他眼下阴影，颤动的眼睫，看不到眸中颜色。</p>

她指尖微颤。竟还有一道催命符！</p>

她不禁摇头，若是写成话本，那边是侯爷宠妾灭妻，贵妾害死主母的好戏码了！说书人定能赚的盆满钵满……</p>

“……吃了晚饭，姑娘就说不下狠心不行了。我当时害怕极了，怕姑娘出了事，苦苦劝了几句，谁知姑娘嘴上应了，今日、今日就将那一匣子药，都吃了下去！我一瞧见那药匣子空了，就知道不好了，等大夫开的时候已经晚了……”</p>

薛云卉不由拧了眉，这一次，她没看到冰冷的那张脸上，长眉亦是紧紧蹙了起来。</p>

厅里寒气弥散，马知府见那朱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几欲瘫倒，连忙使眼色让人架了她。</p>

那朱荷却一下子惊叫挣扎起了来。</p>

“大人、大人，不关我的事！那王嗣信早就打上姑娘主意了！他是早有预谋的！有回醉了酒，他就说什么往后他就是百户家里人，让人家都敬他酒……他不是好人，却一见着姑娘就装模作样！我不该贪他的钱，在姑娘耳边说了两年的违心话……不，不，不是我的错，是王嗣信惯会拿捏人！他一听说姑娘要当侯夫人了，就许我要给我除籍，赠我钱财！他知道我弟弟能读书了，将来要做大官，我回了家也能当小姐……是王嗣信不放过姑娘！都是他害了姑娘！昨日晚上，他还偷跳进院子，跟姑娘说一定再等他两个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