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回逛新城红桌忆红肉 回旧村黑夜坐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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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过去旧年月，社员四季不得歇。</p>

缺吃少穿生活紧，运输全靠人力拽。</p>

早年三角全家暖，今日十元爷孙热。</p>

百般生意皆可干，千万不要买黑车。</p>

笑话凭嘴捏，意思比火烈，农民不洗澡，垢痂把虫灭。</p>

物价贵得多，市面货不缺，城乡旧貌变，喜看好年月。</p>

闲谈杂论不要多，书接上文继续说。上文说道：常大伯在状元楼的赛诗会上几次发言，都和众人观点不同，赛诗会场明显出现了对立局面。玉顺唯恐兄长成为众矢之的，他便设法扭转局势，自己说了一则笑话故事，硬把剑拔弩张地对抗局势，变成了嘻嘻哈哈的说笑会。故事说榆树皮为了把亲家多面锉往回赶，想尽了千方百计也未能如愿。最后便斯文扫地，指桑骂槐地指着草人骂亲家不是人，如果是人，自己就回去啦，断无常立于此之理。</p>

上文说到这里，玉顺又觉口干舌燥，起身倒水，有人就想说自己另外的笑话。雷鸟先生的夫人坚持着说：“你们别急，先让玉顺把这么有趣的故事讲完再说。”</p>

玉顺喝了口水，接着说道：“榆树皮自以为亲家这回没话说了，但他万没想到，多面锉只窘了一会，马上还击着说：‘亲家所言极是，这东西的确不是人。你看它浑身上下，连一点肉都没有，是人就应该有肉，他要是有了肉，自然就回去啦。’</p>

榆树皮对多面锉的话无言以对，只好默默地往回走，多面锉还是跟着回到家里。</p>

这位榆树皮先生费尽心机，也无法赶走这个讨厌亲家，急得他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头上的头发也白了不少。最后，实在想不出比较文雅点办法就往炕上一躺，不起来啦。多面锉无人作陪，一个人坐着没有意思，干脆也往炕上一躺，给他来个你睡我也睡。</p>

二人谁不理谁，一直睡到半夜时分，榆树皮装着睡熟说梦话。翻个身蹬多面锉一下，嘴里囔囔着说：‘嗯----没米啦，’又翻过来再蹬一下说：‘嗯-----没麺啦’。</p>

多面锉何许人也，怎能不知他的心思，自己也学着他的样子说梦话，翻个身蹬榆树皮一下说：‘嗯----，今天不回去，明天不回去，’翻过来再蹬一下说：‘嗯-----后天还不回去。’</p>

榆树皮实在忍不住了，一骨碌翻身坐起，往日的斯文一扫而光，指着多面锉大声吼道：‘不回去，不回去你就死到这。啥亲家吗，简直成了癞皮狗啦。’</p>

多面锉也翻身坐起，不紧不慢地说：‘死不了还要吃哩。癞皮狗总比骗子强吗。’</p>

两个人坐在炕两头分庭抗礼，这个骂那个‘骗子、无赖’；那个骂这个‘死狗、蛇皮’。二人一直骂天明，还是旗鼓相当，最后终于宣告断亲，从此永不来往。”</p>

玉顺的故事终于讲完了，大家议论了一番，有人说：“这样的人何必要结亲家，一个人过着永远不会吃亏。”</p>

还有人说：“这样的啬皮世上的确不少，活着有啥味气。”</p>

刚才要说笑话的那人又说：“玉顺说的这个故事很有意思，我给大家讲个更好笑的笑话吧。从前有个农民，住在旱原地区，有次进山打柴，突然间天降大雨，这个农民慌不择路，急忙躲进附近一个山洞里。进去以后才发现，这个山洞正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毒蛇洞。</p>

这个农民反应迅速，拧身就往洞外跑。情急之中，却比一块石头绊了一跤，幸好头和双手已经扑到洞外，他就拼命地往外爬。可是，还是迟了一点，双腿已经被一条大蛇紧紧缠住。接着，就有很多毒蛇张着牙、吐着信扑过了来，在他身上、腿上乱爬乱咬。</p>

这农民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把眼睛一闭，嘴里叹着气说：‘完了，完了，这回彻底完了！’他想跑跑不了，只能一动不动地爬着，任凭毒蛇在自己身上乱咬一通。</p>

过了许久，这个农民并没有死，身上也不觉得怎么疼痛，他慢慢地睁开眼睛一看，那些凶恶的毒蛇全不见了。自己活动活动身子，啥都好好地，马上爬出洞外，正好大雨过去，他便收拾好柴担，挑着回家去了。大家谁能知道这是啥原因吗？”</p>

全场的人你看看他，他看看你，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人看着大家又说：“我谅你们没人知道，纵观在座诸位，可能只有玉顺他哥一个人知道。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自己说出来，我还是替他说了吧。因为，农民一辈子都不洗澡，那些蛇的毒牙，根本咬不透他身上那层厚厚的垢痂。它们疯狂地咬了一阵子后，只能无精打采地卷旗收兵。”</p>

突然而起的笑声就像一阵狂风，把静如湖面的会场掀得巨浪滔天，整座状元楼也似乎摇晃起来。过了好大一会，还有人双手捂着肚子，眼睛瞅着常大伯说：“真有意思，原来农民一辈子不洗澡，还有这么大的好处，关键时还能救命。”</p>

有人附和着说：“是呀，是呀，咱们也应该学学人家的光荣传统呀。现在正在开放搞活，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外国的先进经验都可以引进过来学，何况是咱们中国的。”</p>

有人继续打趣着说：“恐怕不行，那可是人家农民的专利，咱们可不敢侵犯呀！”</p>

会场的人你一言，他一语，都在嘻嘻哈哈地说着笑着。玉顺有点后悔，自己不该叫他哥来这种地方，现在只能难为情地看着哥哥受人奚落，自己则无法帮他。</p>

常大伯脸上并无窘色，只见他雄赳赳地站起身说：“诸位且不要笑，那位先生讲的故事不太完整，我可以给大家补充一下。且说那位农民因祸得福，回到家里，把自己遇险的经过给妻子学说一遍，二人正在诧异期间，丈夫忽然觉得自己身上轻松了许多，连忙仔细观看，原来是那层垢痂全部脱落下来，给地上掉了好大一堆。</p>

妻子望着那堆垢痂说：‘啊呀，真不少哩，让我揽出去倒了吧。’</p>

那农民低头看了看说：‘倒了怪可惜的，咱不如用它给地里施肥，兴许能起作用。’</p>

于是，他们就把那堆垢痂揽到篮子里，均匀地施在了刚栽下的白菜地里。过了几天，同村人都来问他用的啥好办法，别人栽的菜苗全比蛐蛐吃了，唯有他家完好无缺。</p>

他们就和众人跑到地里去看，他家的白菜地里死了一层害虫。从此以后，人们有了经验，发明了许多毒杀害虫的好办法。国家也在这项发明的启发下，制定了许多严厉的法律、法规，用来惩治那些危害国家，危害人民的各类害虫。”</p>

常大伯说到这里，就有少数敏感之人意识到，常大伯是在含沙射影地骂他们。有人报复着说：“玉顺，我听说你哥就是个大啬皮。你刚才说的《两亲家拜寿》真有意思，可能就是讽刺你哥哩。你能够对事不对人，真是难得可贵，堪称大家学习之楷模也！”</p>

玉顺站起身，义正词严地说：“你们不要胡说，我说的那个故事只是民间传说的笑话，历史悠久，并无所指。我哥是个农民，平时过日子是很节省，从不乱花一分钱，的确非常艰苦朴素。但他却乐于助人，在村里经常为乡亲们排忧解难，扶困救急，那可是有口皆碑的。</p>

我哥一辈子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做啥事都光明磊落。年前不久，我国南方发生了极为少见的冰雪灾害，他把自己打工挣的两千元全部捐给了南方灾区。他的思想品位，我们在座诸位无人能及，他的人生境界，也不是一般庸俗之辈所能理解的。</p>

请问在坐大家，我们谁有他这么高尚的品德？谁有他这么宽敞的胸襟？谁有他这么真诚的情义？我们大家每个月都有几千元的工资，可是，我们把白拿国家的钱用在了什么地方？不是花天酒地，就是胡嫖浪赌。谁想到了国家遭灾不遭灾，人民受难不受难？------。”</p>

玉顺越说越激动，会场上有人低头沉思，有人不以为然，雷鸟先生也觉得不是滋味，急忙打断他的话说：“行啦，行啦，不要说啦，人和人咋能一样哩。有句名诗不是说：‘思过呀，论非呀’什么的。</p>

总之，我家和玉顺是邻村，也常听到玉顺他哥的为人，口碑确实不错，有值得大家学习的地方。今天时间也不早啦，我现在宣布，赛诗会胜利闭幕。各人自讨方便，路远回不去的，住下也行，这里的客房多，我两个住不完。”</p>

雷鸟先生的夫人连忙走到玉顺跟前说：“玉顺，你的路远，就不回去啦。今晚，咱们就住在这里。”</p>

玉顺忙说：“如今交通方便，怎么都能回去。我和我哥还想到街上逛逛，坐班车回去挺方便的，就不劳师娘费心啦。老师，你们都在，我们就此告辞吧。”</p>

老哥俩从状元楼出来，天色已近黄昏。玉顺知道兄长没有吃饭，这时一定很饿了，他就故意说：“大哥，我今天带你参加了赛诗会，你总该请我吃顿羊肉泡吧。”</p>

常大伯生气地说：“什么赛诗会，尽是些啥人吗。早知这样，拿轿把我都抬不来。就这会还想吃羊肉泡，我看连烤红苕都不值。咱还是买几块烤红苕，拿着边走边吃，也不耽搁时间。天眼看就要黑啦，咱得赶快搭车去，要是撘不上车就真的回不去啦。”</p>

玉顺又说：“你急啥哩？轻易不到县里来，这回来了就好好逛逛，美美吃顿羊肉泡再回去，你也趁次机会看看县里的变化。这几年，咱县里的变化可大啦，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新修了好多又大又宽的街道。城南市场规模很大，卖啥的都有，咱就去转一圈吧。”</p>

常大伯走出状元楼的时候并不觉得太饿，经玉顺这么一提，马上觉得自己的肚子咕咕直叫，正在提着强烈抗议，他就加快脚步走着说：“想吃就快走，天黑以后就没车啦。”</p>

玉顺跟在后面说：“不怕，不怕，没班车了咱坐出租。只有几十里路，怎么都能回去。”</p>

常大伯的肚子饿得不想多说，只在前边快步走着看着，觉得县里的变化的确很大，比以前的省城都好，也不知现在的省城变成啥样子啦，自己就是应该看看。</p>

玉顺跟在后面说：“哥呀，国家这些年改革开放，经济一下搞活了，到处都在起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咱们这几年没去过城南，可能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p>

常大伯回答着说：“现在的社会，可算是国富民强的太平盛世，全国基本没有缺吃少穿的群众。可是，不法之徒还是大有人在，不正之风还是随处可见，不良现象仍然比比皆是。难道就没人知道症结何在？也不知那些搞调查研究的人都在忙些什么？”</p>

玉顺说：“这还用得着调查吗？人心没底，欲壑难填，说到底，无非是人的基本素质太差。往后，随着人们的文化水平逐渐提高，这些现状就会慢慢改变的。”</p>

常大伯忧虑地说：“恐怕不全是文化水平的事，我看现在这社会上，铤而走险、违法犯纪、贪污腐败的罪犯，大都是些文化层次较高的人。一般的无知百姓，倒是最容易满足的群体，大多数没有野心，只要能够生活下去，就会安分守己地往前走。”</p>

二人正行其间，一股烤红薯的香味扑鼻而来。常大伯抬头望去，就见前方不远的小巷口，摆着个油桶做的红薯烤炉，烤熟了的红薯冒着热气，整整齐齐地摆在烤炉上边。他就对玉顺说：“兄弟，咱先买两块烤红薯，拿着边走边吃，也不耽搁时间。”</p>

玉顺知道他哥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啥话没说，随他来到烤红薯的摊子跟前。卖红薯的是个中年妇女，穿着一条和黑差不多的白围裙；两个红彤彤的脸蛋上摸着一点黑灰，并不显得十分难看。她正忙着打发周围顾客，对刚走来的他俩根本没有注意。</p>

玉顺打量着那个女老板，没顾得及时说话，常大伯便迫不及待地问：“喂，同志，红苕咋卖哩？”</p>

那女人头都没回就说：“问啥哩，官价，两块钱。”常大伯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又问：“同志，我问你烤红苕多少钱一斤？”</p>

那女人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说：“还铜子哩，铜圆都不用啦。你好像还在民国元年停着哩。我不是给你说了，两块，咋还问哩？你大概该去看看耳朵啦。”</p>

常大伯拉拉玉顺的衣服小声说：“咱走，吃羊肉泡去。这女人心重地吃了石头啦，把红苕当人参着卖哩。咱不要她的，快走，快走，天都快黑啦。”</p>

玉顺说：“哥呀，两块不算多贵，现在啥都不便宜。咱嫌贵就少买一点，不吃就不行吗。”他不管他哥同意不同意，就挑了两块红苕，叫那女人称了称，自己掏出十块钱递过去。那女人接过钱，给他找了四块说：“算了，多找两毛就不要啦，不够麻烦钱。”</p>

常大伯把刚掏出的钱又装进口袋说：“唉，钱多了啥都贵啦，十块钱只能当一块着用。”</p>

玉顺把两块红苕都塞进他哥手里说：“你吃吧，我中午坐了席，现在一点都不饿。”</p>

常大伯的确很饿，也就不在推让，两手拿着两块大红苕，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p>

老哥俩来到城南新市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尽管大部分商贩收了摊子，市场里的买家卖家还是不少。各种商品应有尽有，一家紧挨一家。真个是花团锦绣、琳琅满目，凡是世间与人有关系的东西样样齐全、无所不有，看得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怎见得：</p>

河里没鱼市上找，一家更比一家好。</p>

水中游的古怪鱼，天上飞的稀奇鸟。</p>

这边海南黑芝麻，那边陕北大红枣。</p>

七彩山鸡飞不起，八脚螃蟹没法跑。</p>

大蛇睁眼看鸡唱，老鳖闭目听人吵。</p>

割肉剁骨刀斧快，算账点钞手指巧。</p>

熠熠发亮钻石戒，闪闪放光真珠宝；</p>

家电质优种类全，花灯漂亮节能泡；</p>

山珍海味特别多，土产特产真不少；</p>

柜台摆满国产货，要买洋货不用找。</p>

瓜果放香蔬菜嫩，调料刺鼻生姜老。</p>

靠墙四周百果树，沿路两旁万花草。</p>

诚信待客声望高，坑蒙哄骗牌子倒。</p>

兄弟二人没看完，扫帚开始把地扫。</p>

眼前没见羊肉泡，耳边直叫豆腐脑。</p>

太阳下班玉兔现，华灯虽亮时不早。</p>

常大伯对玉顺说：“兄弟，天都黑了，随便吃碗豆腐脑算了，卖羊肉泡的不知在哪里哩？小心时间太迟了没有车，几十里路哩，咱两个咋回去呀？”</p>

玉顺觉得他哥平时清素惯了，轻易没机会出门闲逛。今天好不容易进趟县城，只想让他好好逛逛，吃碗羊肉泡改善生活。他就坚持着说：“哥呀，急啥哩？现在的车多的是，就是迟到半夜都有车哩。咱两个活了大半辈子，今天第一次一起出门，吃顿羊肉泡，也算是一生中的纪念吧。走，不远了，前边有条小吃街，全是卖饭的食堂。”</p>

常大伯扭不过玉顺，只好跟着他走出大市场，过了古董巷，又经服装城，再越建材街，这才来到玉顺说的那个小吃街。只见里边人来人往、出出进进，比现在的市场热闹得多。</p>

整条街都是：灯火彻夜通明，香气缭绕；吃客摩肩接踵，有饥有饱；店铺鳞次栉比，有炸有炒；门前摊点种类多，有烙有烧也有烤。迎接客人面带笑，送出又问好不好？怎见得：</p>

豆腐脑，用勺舀，牛肉拉面筷子挑；</p>

鸡蛋醪糟不用咬，大碗饸饹能吃饱；</p>

小笼包子大肉饺，葱花油饼烙得好；</p>

清汤丸子数不少，五香烤兔个不小；</p>

扁豆凉粉随时炒，想吃油条在清早。</p>

顾客掏钱肚子饱，老板抿嘴数钞票。</p>

羊肉泡馍牌子老，忙得主人前后跑。</p>

二人挨门走着看，家家空位都难找。</p>

玉顺领着兄长，一连走过许多铺面，家家顾客都坐得满满的。最后来到一家火锅店隔壁，里边的地方不大，吃饭的人还是不少。七八张老式红漆桌子，张张没有空位，还有几个端着碗蹲在门口吃。出出进进的人络绎不断，把那块不大醒目的招牌都挡完了。</p>

玉顺觉得不能再走啦，就分开众人往里走，常大伯拉住他说：“算了吧，这么多的人，吃到几时去呀？咱们还是在外边随便吃点，赶快搭车回吧。”</p>

玉顺腿脚没停，挣脱他的手就进去了。常大伯问外边吃饭的人说：“喂，你们咋在外边吃哩？”那人边吃边说：“里边人多，太热啦，外边吃着凉快。”</p>

常大伯又问：“这家地方背，生意也这么好，晚上人还满满的。”</p>

那人又说：“这里的羊肉泡味好、肉多、价钱也便宜。你别看人家的门面不洋、设备不新，生意可好啦，来这里吃饭的人都是回头客，地方再背都能找来。”</p>

常大伯听了这人的话就往进走，玉顺在里边看着两个人快吃完了，就站在他们身后等着。那两个人吃完饭刚抬屁股，他便把两张椅子拉到手里，叫他哥过来坐。</p>

老哥俩终于有了座位，玉顺本来不善走路，今天一心陪兄长逛街，心里鼓着劲，倒不觉得太累。走进食堂就感到双腿酸软，浑身疲惫无力，往椅子上一坐就不想起来啦。</p>

常大伯坐了一会，一直没人理他们，他就心急地喊：“喂，同志，能不能快一点，我们路远，等着搭车哩。”那几个服务员只顾忙自己的，还是没人理睬他们。</p>

常大伯着急地说：“玉顺，咱不吃他的了，啥态度吗，只叫没人来。出去买点馍，拿着边走边吃，赶快搭车回去。你想吃羊肉泡，明天在咱们那里也能吃。”</p>

玉顺实在不想走了，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既来之，则安之，跑了这些路，坐下好好歇歇。怕啥哩，他们忙完就来啦。没有车了不要紧，咱坐出租。”</p>

旁边坐着一个小伙插言问道：“老叔，你们到那里去呀？”</p>

玉顺说：“回家，在县西哩，大概有二十多里路。坐班车两块钱，出租车最多二十足啦。”</p>

那小伙说：“出租车二十可能不行，最少都得要三十块，而且没人愿意去。主要是在晚上，拉着生人去生地方，一般的司机都害怕被抢，有敢去的也会漫天要价。你们要是打不上班车就坐我的，我今晚正好要到县西去，多走一点路，把你两个捎上。顺车便宜些，你们给十块钱，我把你们送到门口，既方便，又保险。”</p>

常大伯说：“坐班车一个人才两块钱，两个人四块，你怎么就要十块，就这还说顺车便宜。”</p>

那小伙笑着说：“老叔，十块钱还嫌多，你未免太细发了。我也是小面包车，比出租差不了啥。看你像个农民，不是来钱容易的干部、暴发户才给你说了十块钱。班车虽然便宜，你们坐不上了，出租车专门送一趟，那可不是几十块钱事，一般农民坐不起。”</p>

玉顺忙说：“不说了，十块就十块，的确不算多。你可得把我们送到家里，我这人跑不动路。”</p>

小伙爽快地说：“尽管放心，没问题。”</p>

常大伯又说：“那你得等我们把饭吃毕。”</p>

小伙笑着说：“这还用说吗，我也是等着吃饭哩，一会吃毕同时走。”</p>

这时候，有个年轻女娃端来三个大碗，每个碗里都有两个烙饼，分别放在他们面前的红漆桌子上说：“这位老叔的话我们都听见了，忙的够不得招呼，还望不要见怪。老板见你们等着搭车，就对你们特别优先一下，自己动手掰馍吧，馍不够可以再要。”</p>

那小伙说：“给我再来个馍，小伙饭量大，两个不够。”玉顺看着常大伯说：“哥，给你再要个馍吧。”</p>

常大伯掰着馍说：“我刚才吃了两个红苕，这会不怎么太饿，晚饭也不能吃得太饱呀。”</p>

玉顺掰着馍说：“我今天坐席吃得太多，两个馍可能吃不完，你得给我帮点忙。”他说着话就把自己多半个馍，掰地撂到他哥碗里了。</p>

他们刚掰好馍，有个服务员就过来端小伙的碗。小伙看常大伯好像很急，就对服务员说：“先给这位老叔煮吧，他好像饿了。反正都是一块走哩，谁先谁后没有啥。”</p>

服务员把常大伯的碗端了进去，玉顺看看哥哥的嘴说：“哥，你咋吃这馍哩？这是死麺馍，煮了以后才能吃，快唾了吧，一会就煮好啦。”</p>

常大伯嚼着馍说：“没事，没事，我这肠胃是久经考验的，功能良好。平时就把半生不熟的馍吃惯了，吃这点死面馍算啥哩，保证一点问题都没有。”</p>

玉顺看着他想：哥哥这人，一辈子出的力最大，吃的苦最多，生活条件最差，卫生工作也不讲究。没有用过保健品，没有吃过保健药，身体从来不检查，也没见生过啥病。比我们这些经常检查呀，保健呀的人结实得多。看来，人这身体，完全是咋惯咋来哩。正是：</p>

人 在 世 间 随 环 境 ， 天 长 日 久 都 适 应 。</p>

脚 穿 棉 鞋 常 觉 冷 ， 脸 无 遮 拦 不 知 冻 。</p>

疾 风 吹 草 韧 性 强 ， 温 室 育 人 最 没 用 。</p>

贪 心 不 足 无 宁 日 ， 清 贫 寡 欲 少 生 病 。</p>

第一碗羊肉泡很快就煮好了，服务员端来冒着尖的一大碗，羊肉的香味直往常大伯鼻孔里鑽。他就不再客气，把碗挪到自己面前，先吃了一口，不由得脱口说出：“啊！真香呀！要是天下的农民，都能够隔三差五地吃上一顿羊肉泡就好了。”</p>

玉顺知道他哥多少年来，没吃过这般美味，这时可能应该体会到，还是‘好饭吃着香’呀。他双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哥哥吃得很香的样子，自己心里真是舒坦极了。</p>

可是，常大伯只吃了几口就停住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本子，在上面撕了两张纸铺在桌子上，把碗里的羊肉片用筷子夹出来，放进嘴里一抿，然后放在铺开的纸上。</p>

玉顺看着他的举动，非常诧异地问：“哥，你不吃捡那干啥？是不是肉没煮烂，你咬不动？”</p>

常大伯说：“不是，这里边的肉片还不少哩。汤就够香的，我把这些肉片捡出来给小凡带回去。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的营养多，咱这老年人，吃饱就行了。”</p>

玉顺听了哥哥的话，禁不住心里酸楚，泪水夺眶欲滴，连忙回过身偷着抆了半会，直到服务员把自己的饭端来放到面前才回过身说：“同志，给我拿两个塑料袋吧。”</p>

服务员啥话没说，走到柜台里取了两个塑料袋拿过来交给玉顺。玉顺打开塑料袋，把兄长捡出来的肉片装进袋子里说：“哥，我今天把肉吃得多了，见了肉就不想吃，把我碗里的肉片也给你装上。”他不等哥哥说话，就把自己碗里的肉捡出来往袋子装。</p>

小伙吃着饭说：“老叔，纸能包住肉吗，弄湿了不就破啦。你都那么大的年纪了，好像没进过食堂，食堂里都有塑料袋，吃不了的完全可以打包带走。”</p>

常大伯说：“早知如此，就不浪费那两张纸啦。我过去进过食堂，也吃过煮馍，那时没有塑料袋，煮馍都用的是猪肉，名字叫做‘红肉煮馍’，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