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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晃晃悠悠地走到自家门口,一只手推开虚掩的大门,忽觉眼前一亮,家里怎么变了样啦?前厅整齐清洁、窗明几净,平平常常的几件家具,摆放得井井有条;普普通通的几张桌凳,擦洗得一尘不染。院子里洁净卫生,厨房里冒着炊烟。</p>
啊!就连杏花房子的窗户门扇,地上墙面,也是明晃晃,亮光光,不由惊得把嘴张:“啊呀!是谁把家里收拾得这般整体?”</p>
常大伯叫了两声‘小凡’,没人答应,自己放下水桶喷雾器,把剩下的农药拿到后院里,放到安全僻静,闲着没用的窗台上。然后回到院子,先在被太阳晒热了水盆里大概洗了洗,再回房去换衣裳。</p>
当他一脚踏进自己那扇熟悉的房子门,不由得呆了半会,屋子里更是焕然一新,炕下的一应物件,全都干干净净,炕上的方格粗布单子,铺得平平整整;被子叠得四楞四正,桌面擦得又明又亮,叠好的衣裳摞在炕上,墙角的蛛网不知去向,炕下的地面,好像洗过一样。</p>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想,一定是桃花,这娃真能干呀!不对,桃花就是再能干,只有半天时间,她一个人也干不了这么多。莫非,莫非是女儿,不可能吧,她们--------。</p>
常大伯心里疑惑,手脚没停,很快换好衣裳,走出房门,站在厨房门外高声叫道:“大妮,二妮,你们今天怎么有空来哩?看麦熟还早着哩!”</p>
厨房里没人答应,却走出一个端着盆水的女人说:“他大伯,你回来啦,摸过农药的手,得用肥皂好好洗洗。今天不用你做饭啦,洗过就能吃顿现成的。”</p>
常大伯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愣了半会才说:“啊呀,是你呀!几时来的?怎么没让谁叫我一声。看你这人,来了也不歇歇,干了这么多活,累坏了吧?真,真是对不起呀。”</p>
柳枝把水放在杏树下的石桌上说:“洗吧,有啥对不起的,我没让她们叫你。正打药哩,要是叫回来,没打完还得再去一次,那就多费事啦。反正我也没有啥事,领着孩子谢恩来啦。</p>
你没在家也好,就帮你把家里拾掇拾掇,没有女人的家不像家呀,又脏又乱的。多亏桃花这娃能干,我没来她就把你的被褥拆啦。不然,凭我一个老婆子,怎么能收拾得完。”</p>
常大伯边洗边说:“桃花这娃的确不错,经常操这边的心哩。你轻易不来,才来头一回就忙了一天。我这屋里没人收拾,干净不了,你今天收拾得这般干净,过几天还不是又脏了。唉,没有女人的家就是这样子,习惯了也没有啥。你说谢啥恩哩,我对你没啥好处呀?”</p>
柳枝说:“还要啥好处哩,你们无条件地资助我儿子上学读书,我要是连个谢字都没有,那还是个人吗?我们没有钱,就不能没良心吧。等我儿子把书念完,我------。”</p>
常大伯打断她的话说:“唉呀,那是我老二帮你,与我有啥关系,你要谢应该谢他。”</p>
柳枝又说:“咋能没关系,你弟兄两个都是大好人。玉顺对我把啥话都说了,主意是你出的,他自己有心还想不到哩。要不是有你在,谁会心甘情愿地给我们出钱,这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大好事呀,我咋能不记你的好处,咋能不感激你哩?”</p>
常大伯还要再说,就见小平跑过来叫道:“大爷,奶奶,我妈叫你们过去吃饭哩。”</p>
柳枝弯下腰,拉住小平的手说:“孩子,过去给你妈说,奶奶也把饭做好了。你们几个在那边吃,我们在这边吃,奶奶和你大爷还有话要说哩。”</p>
小平蹦蹦跳跳地回去了,柳枝说:“他大伯,你累了坐着歇歇,我给咱端饭去。”</p>
常大伯自从见了柳枝,刚才的狼狈之象早已荡然无存,身上的疲劳、乏困,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精神焕发,四肢轻松,连声说道:“不累,不累,咱们一块去端。”</p>
柳枝做的是家常便饭,西红柿,打鸡蛋,又细又长出锅麺,豆角、茄子两大盘,味道可口拌着蒜。虽然没鱼没肉,却很简单实用,这顿饭对常大伯来说,就是再好不过的生活了。</p>
他两个每人端着一个盘子一碗麺,手里攥着几瓣蒜,走出厨房不用看,石桌上面好吃饭。二人把饭放在石桌上,取了两个凳子,面对面坐着看看,埋头吃起饭来。</p>
常大伯好长时间没吃过这样现成的可口饭菜,只觉得饭香菜美,心里热乎乎的。他那埋藏在心底的、早已泯灭了的欲望,又闪出了一点火花,感到了家庭的幸福,女人的温暖。</p>
常大伯吃着饭,偷眼看了柳枝几次,觉得这个女人的确适合自己。于是,他就小声说:“唉,人上了年纪,身边有个伴还是好呀!他柳姨,你看咱俩是不是应该-------。”</p>
柳枝连忙打断他的话说:“现在不行,等四宝上完学,我的心愿就了啦,责任也完成了。到那时,我一心无挂,咱们再----。”</p>
常大伯马上恢复了常态,立刻打断她的话说:“是呀,是呀,现在说这话为时过早,这些年都过去啦,咱们还在乎这几年吗?吃饭,吃饭,到时候再说。”</p>
柳枝看他低下头只看碗里的饭,脸上似乎有些红晕,又小声说道:“我,我会常来看你的。”</p>
正是:</p>
干 柴 见 火 容 易 燃 , 没 有 女 人 家 不 全 。</p>
出 门 未 见 无 妻 苦 , 进 屋 方 知 有 伴 甜 。</p>
窗 明 几 净 面 貌 变 , 饭 香 菜 美 促 膝 谈 。</p>
羞 口 欲 留 人 常 住 , 启 齿 轻 道 待 机 缘 。</p>
常大伯和柳枝两个空巢老年坐在一起,吃着聊着,看着瞧着,没人打搅没人嘲,头上只有杏和桃。二人清清静静地刚吃完饭,柳枝的儿子四宝就过来啦。他先把常大伯叫了一声“大伯”又对他妈说:“妈,咱们该回去啦。明天学校开学,我还要准备东西哩。你晚上给我再烙两个油馍,就能节省一点生活费,咱这没钱人尽量少花钱。”</p>
常大伯看了看四宝说:“不错,是个好娃。知道节约固然好,但是,该吃的还得吃,该花的钱还得花,有了好身体才能努力学习。孩子,把劲鼓足,别让你妈失望啊!”</p>
四宝说:“大伯放心,我一定会刻苦用功,分秒必争,绝不辜负你们对我的期望。”</p>
柳枝纠正着说:“不辜负还不够,要时时刻刻记着你大伯、二伯的恩情,不忘你爸是怎么死的。他就是由于没有文化,只能干些出蛮力的下苦活,为了你姊妹四个,拼死拼活地挣着卖命钱,到底把命拼丢了。你一定要把本事学成哩,再不能干那些要人命的出力活啦。你三个姐没指望啦,都嫁了卖苦力的农民,只好听天由命,咱家就指望你改换门庭呀。”</p>
四宝着急地说:“妈,别说啦,我会记住你的话,咱们快回吧。”</p>
柳枝还是争着说:“别急,别急,赶天黑到家就行了,晚上有多少事都能做完。你再等一会,我去把锅洗洗,厨房收拾一下,也给你大伯烙两个油馍让他尝尝--------。”</p>
常大伯听到这里忙说:“不用,不用,以后有的是机会。天不早啦,你们有事就快走,厨房我来收拾。你今天帮了这么大的忙,我太感激了,怎么还能让你洗碗,快走,快走。”</p>
柳枝还要再争,常大伯推着她向大门走去。柳枝娘俩慢慢地走着,常大伯在后边想:柳枝的话有许多不对的地方,人和人的大脑差别很大,体力劳动虽然活重,脑力却消耗得少;脑力劳动虽不出力,大脑负担却重。脑子灵活的人也能干体力活,脑子迟钝的人不一定能干脑力活,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有的学生只要有条件就能把书念成,有的则是条件再好,自己也念不进去。社会上什么工作都是要人作的,农民和知识分子在人权上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在经济效益上、对社会的贡献上却有很大的差别。</p>
多少人里边才能出一个科学家,而一个科学家对人类做出的贡献,是多少平常人永远无法办到的。知识值钱,有知识的人当然值钱了;具有尖端知识的人,那更是值钱没多少,这种差别永远也取消不了。他想说上几句,但他知道柳枝没有文化,对她讲这些道理不可能听得懂。再说,人家第一次到自己家来,咱说那些话也不合适。</p>
常大伯想到这里,他就转个弯问四宝:“四宝,你进了中学几年啦,学习成绩怎么样?”</p>
四宝说:“大伯,初中上了三年,今年就中考哩。成绩在全年级是个中游,心里只想着往前赶,老是赶不上去。我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每天刻苦用功不贪玩;每晚,也是高点明灯下苦心,要上一个名次却难于上青天。看来,考重点高中是有些危险。”</p>
常大伯说:“刻苦学习是对的,但也不能太劳累了。人和人的智商不一样,有高有低,赶不上人家不能硬赶,考上啥学校都能读书。人活在世上,不论干啥都是一样的。”</p>
柳枝听到这话就说:“不一样,不一样,人家干部和农民就是不一样吗。干部出的啥力,穿的啥衣,吃的啥饭,住的啥院?农民能和人家比吗,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年轻娃读书又不出力,能累个啥吗?小时候不下苦读书,长大咋能比人强哩?”</p>
常大伯说:“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但是,对孩子也不能施压过重,要趁娃的劲哩。孩子的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超负荷就有压垮的危险。”</p>
他们说着走着就到了玉顺门口,玉顺从里面出来,听到这话就说:“对,‘欲速则不达’吗。嫂子,我哥这话说得很对,你对四宝打气、鼓劲可以,就是不能一个劲地猛打气。他现在就跟个皮球一样,只要气足了就能跳能蹦,气过多了就会憋破的。”</p>
桃花走出来说:“咱们进屋坐吧,都站在门口说啥哩。”</p>
柳枝说:“不坐了,时候不早啦,我们要回去哩。”</p>
四宝已经把自行车推出门外,到前边慢慢地走着。柳枝向玉顺、桃花一一告别,随后走去。</p>
常大伯还在迟疑,玉顺推推他小声说:“送送去呀。”常大伯这才赶上一步,和柳枝并肩走着说着,没有注意路旁景象,也没有在乎各家门里射出来的奇异目光。</p>
他们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村外路旁,柳枝向他摆着手说:“他大伯,你回去吧,我走了。”</p>
常大伯看看前边的四宝说:“你去吧,他等你着哩,几时再能来呀?”柳枝快步向前走去,身后留着一句话飘进常大伯的耳朵,“几时有空就来啦。”</p>
常大伯站在路旁,眼看着柳枝赶上儿子,坐上车子去远了,他还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完全看不见影子才转过身,慢悠悠地向村里走着,柳枝的身影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p>
常大伯未进村口,忽听有人喊他,抬头看时,就见学校门前的皂角树下坐着七八个中老年村民,旁边还站着穿得花花绿绿的老蝴蝶,就是这个怪家伙在喊他。他以为是村民们出来夏凉,老蝴蝶要开他的玩笑,自己便没理睬,照直向村里走着又想:夏凉的时间都到收麦以后啦,现在刚过五一,怎么会有夏凉的人,可能都是看我和柳枝哩。嗨,有啥好看的,爱看你们就看个够吧,我才不管那些事哩。</p>
老蝴蝶看他不理,又大声喊道:“喂,老常哥,快过来呀!你把咱们这些神劝劝吧。”</p>
常大伯抬头细看,啊,原来是村里的神二嫂率领着她的神民坐在这里,交头接耳,互相说话,还不时地朝村里的方向看看,好像在等着什么人。常大伯知道这些人大都没有文化,不懂得宗教信仰的真正意义是什么,手里拿着砖头厚一本圣经却不会读,把宗教信仰当作迷信活动乱搞一通。最近,又受到外地邪教的蛊惑,竟把基督、耶稣和什么万能神混为一谈,也不说信什么教啦,只单纯地说‘信神’,把宗教信仰让神替代了。</p>
农村的文化比较落后,有好多知识贫乏的人都信他们这一套,生了病不去医院治疗,而请他们祷告消灾,求神祛病。这几年发展的人数还不少哩,开始是些闲着没事的老年人,后来还有许多年轻点的也参加了,很快成为神民里边的核心人物。</p>
这种现象在农村越来越严重,他们把自己当成救世主,经常组织聚会,在一起跳呀、唱呀,嘴里哼哼哈哈地念道着,开口闭口都是一句话:‘唉呀,神呀,感谢神呀!万能的神呀,请你把娃的病除了吧’。这些神民们对神可算得无限忠诚,心甘情愿地给神捐钱、捐物,出钱的是大多数,受益者只是个别领导、‘牧师’之类的聪明人物。</p>
有好多人信神已经信得昏头转向,到了痴迷程度。也耽误了有些人的治病时间,以致病情加重,甚至危及生命。</p>
常大伯是个彻头彻尾地无神论者,尽管在村里威望很高,和这些人则是格格不入、素无往来。他知道这些人的脑子已经僵化,不是几句平常语言就能打动得了的,要想改变他们的思想,谈何容易,自己根本无能为力。他们爱出村祷告就去吧,好在危害不大,咱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要过去自讨没趣啦。</p>
于是,他就装着没有听见,继续向村里走去。</p>
老蝴蝶赶过来喊:“老常哥,老常哥,别走啊,你听我说吗。咱们这些神的本事又长了,不但能治病消灾,而且还干起了起死回生的事,我说了一整也不顶啥。”</p>
常大伯只好站住脚说:“老花,你们谝吧,我没时间听闲话,吃了饭的锅碗还没洗哩。”</p>
常大伯说罢,抬脚又走,老蝴蝶跑到跟前拉住他的胳膊说:“老常哥,你知道咱们这些神干啥去呀?我就敢说,你只要一听,我叫你走你都不走啦。”</p>
常大伯看了看即将落山的太阳说:“哦,他们能干啥吗,就是出去祷个告,跳跳唱唱地胡成哩。又不是恐怖组织,还能搞什么阴谋活动不成?”</p>
老蝴蝶接着说:“老常哥,你不知道,北村二组有家叫‘三长’的村民,年纪只有四十来岁,两口子一齐入了神籍,成了神界的忠实信徒。连家都不要啦,经常跑着聚会祷告,‘南征北战’,致使土地荒芜,家境败落。他们唯一的女儿中途辍学,未成年就出门打工。</p>
孩子在一家小饭馆里打杂,年幼无知,结果被老板诱奸,娃不知道上告,反而轻信老板地花言巧语,与其长期同居。</p>
老伴玩腻了就一脚踢开,娃挺着大肚子跑回家,父母不但没有安慰,反而一顿臭骂,父亲还搧了她一个耳光,女子思想不过,当晚就在自己房里上了吊。三长两口子没有报案,也不埋人,以神二嫂为首的几个神民骨干,组织了七七四十九个神的儿子,诚心诚意的祷告。他们说只要坚持七天,就能把娃的魂追回来,娃就能起死回生。</p>
你想,五月份的天气越来越热,如果没人阻止干涉,这娃的尸体非烂在家里不可。我给他们说不要祷告了,赶快让人家把娃埋了。可是,他们四季豆不进油盐,就是不听。”</p>
常大伯听到这里说:“这些人真是无知之极,尤其是神二嫂中毒太深。但她从不买我的账,一直都是背道而驰,去了也是白丢人,未必能起到好作用,还是别丢人啦。”</p>
老蝴蝶说:“过去试试吧,咱就当尽心哩。”常大伯明知不行,还是和他一同走去。</p>
这棵皂角树位于村口,可算是他们村唯一的公有古物,也是这个村子的象征。他们村之所以叫‘老村李’,可能与这棵皂角树有点原因吧。常大伯对此也不清楚,更不知道这棵树到底有多少年了,他只记得小时候在此玩耍,这棵树似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p>
离树不远的地方就是本村学校,校址也算有年头了,他只记得过去是座古庙,五几年的时候才把古庙拆了,换成土木结构的明亮教室,后来又换成了砖木结构的宽敞学堂。再后来,就变成了钢筋水泥结构的现代平房啦。只可惜新学校刚盖好,还没有发挥作用就提前退休了。原因是学生太少,养活不住教师而并校了,本村的小学生只能到几里路外的大学校去读书。</p>
这所经过几番改头换面的学校成了闲置房舍,还没有这棵一成不变的皂角树有用。这棵树之所以能够长期保留下来,是因为它的树身空了,解不成板材,没有多大用处才失去了一次又一次的献身机会,成为本村的多代元老。</p>
你别看它的树身空了,但却枝繁叶茂,硕大的树冠遮住了半亩多的空地。树下放着几个圆形的青石碾盘,和好多过去碾打庄稼用的石头碌碡。这些功臣元老被各式各样机械替代了,它们下了岗,不但毫无用处,还成了各家走向现代化的拦路虎、绊脚石。村民们为了腾地方,就把这些私有财产搬到了这块唯一的公有地方上。</p>
这些没用的石头东西在这里安家落户以来,倒成了有用的家伙啦。孩子们经常爬在上面玩耍,过往行人坐在上面歇脚,不论谁把什么东西放在身上,它们都会不动声色地承受着。</p>
特别是到了盛夏,树下就成了全村最热闹的地方,这些被冷落了一年的石头们也成了人见人爱的热门货,村里的闲人,谁都想坐在上边凉快凉快。尤其在酷热难耐的三伏天,庄稼要抗旱浇水,人们要降温乘凉,电量严重不足,农村更是电灯不明,风扇不转,既是有空调的有钱人家也无福消受,这棵皂角树下就成了农村的避暑胜地了。同时,也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邻村的人也常常过来借光乘凉。在这里,可以听到许许多多的奇闻轶事,形形色色的新鲜故事,令人捧腹的谈笑资料;还有各家各户的家常理短。有些年轻人躺在石头上彻夜不归,感觉特别惬意。</p>
常大伯跟着老蝴蝶走到树下,老蝴蝶先对那些坐在石头上的神民说:“喂,我给你们说了那么多也不顶啥,老常可是咱们村里有名的和事佬,人人公认的大好人,他不管对谁,从来不说一句瞎话,你们就听他说几句,他的话都是有根据,有道理的。”</p>
神二嫂不屑一顾地背过头去,看都不看常大伯一眼。众神民也学着她的样子,全都转过身朝村里看。</p>
常大伯坐在一个碌碡上说:“喂,他二嫂,你领这些人干啥去呀?”</p>
神二嫂好像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一下。老蝴蝶看他们不理不睬,就掏出手机说:“老常哥,我看这些人是‘旋风躜进勾子了,叫鬼把心迷啦’,咱就别费唾沫星子了,干脆给派出所打个电话,叫警察来处理,看他们还牛不牛。”</p>
神二嫂转过头,朝地下‘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说:“你打呀,你去告呀!谁不知道你这瞎瞎膏药爱告人。我们一不做贼,二不骗人,走得端,行得正,做的都是与人为善的好事,聚会祷告也是为了救人。我们给神捐点钱,也是姊妹伙心甘情愿地,没有一个人强迫谁。你就是把警察叫来能弄啥,又不是搞什么非法活动,有啥好怕的。”</p>
常大伯赶快插话说:“他二嫂,人死不能复生,你们用这种办法,根本不能把人祷告活来。这么热的天气,别说七天啦,不到五天尸体就会腐烂,赶快让人家入土为安吧。”</p>
神二嫂十分自信地说:“你不信神就不懂,隔行如隔山哩。我们的神可是无所不能的万能神,他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他无处不在,无所不能,世上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p>
常大伯又说:“我再不懂也知道,你们这是在胡闹。死了能苏醒复活的人那是假死,经过一段时间可以苏醒过来;确认死了的人是不能复活的。我估计你们是受了邪教组织的蛊惑,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而失去了理智。赶快回头为时不晚,听党的话,听人民政府的话,共产党是不相信有鬼有神的;国家不会让自己的公民走入歧途,不会让公民去做无稽之谈之事。”</p>
神二嫂把脖子一扭说:“唉,谁说国家不信,宪法上都规定着哩,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公民有宗教信仰的自由’。你就别在人前逞能啦,回去把宪法好好学学吧。”</p>
常大伯又说:“他二嫂,信教不是信神哩,宪法上说的‘公民有宗教信仰的自由’,那不是叫人信神,你们不能把两者混为一谈。宗教种类多了,国内有佛教、道教、还有外国传进来的洋教-----等等,种类繁多,理论颇深,我也弄不清楚。总之,-------。”</p>
神二嫂急忙说:“你不清楚就在这里胡说,不清楚就人五人六地教训人哩。不懂的老师能教出懂的学生吗,外行人能教育内行人吗?我管他这教那教,管他冰窖、菜窖、萝卜窖、红苕窖,我就知道我们的主就是万能神,我们的神就是无所不能的。</p>
只要诚心信他,真心爱他,他就会发挥能量,保护他的儿子不受伤害。你却说我们的神救不活一个孩子,真是岂有此理,唉----也不怕神割了你的舌头。快回家洗你的碗去,别在这儿搞破坏。”</p>
常大伯着急地说:“他二嫂,他二嫂,你们这是迷信,是胡闹,政府是不会允许的-----。”</p>
神二嫂气呼呼地打断他说:“我看你才是胡说胡闹,你说政府不准,会干涉、会禁止,那政府咋还给我们批地基,让我们捐款、捐粮、捐东西;我们信神的姊妹们大公无私,干活不要工钱,同心合力地把教堂盖起来啦。请问,你们不信神的人,会有这种高尚精神吗?”</p>
常大伯知道他们就像吸毒的人上了瘾,上网的人入了迷,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仅凭自己几句话是说服不了的。但他还是尽心尽力地继续说:“他二嫂,国家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你们信神,但是,破除迷信是素来提倡的。自从开国以来,政府就三令五申地禁止迷信活动。你们闲暇无事,聚在一起学学圣经,唱唱耶稣歌,对社会没有构成危害,国家是可以允许你们存在。如果大搞迷信活动,影响太坏,造成不良后果,政府必然会管,公安机关必然会出面干涉,情节严重的必然要追究刑事责任,你是组织领导的人,可能就得坐牢。”</p>
老蝴蝶接着说:“是呀,你们弄的不是小事,人已经死了三四天了,如果能活来早就活来啦。我劝你还是卷旗收兵吧,如果祷告七天活不过来,看你怎么下台呀?到那时,尸体烂得无法收拾,整个村子臭不可闻,你这个领导者难逃其责,非坐牢不可。”</p>
神二嫂根本不加考虑,只见她仰起头,无比豪迈地说:“哟,你们吓谁哩?我神二嫂是神的儿子,有神保护着哩,你以为几句大话就能吓倒吗?把我当成三岁的小孩啦,真是可笑极了。我们干的是正事,是救人命的好事,他们公安能拿我们怎么样?”</p>
老蝴蝶生气地说:“你们所说的神是假的,是蒙骗人的。你知道宗教信仰的真正意义吗,你懂得圣经里边的意思吗?我就敢说,你们一点都不知,一句也不懂,你们只会单纯地说一个神字,开口闭口老是‘唉呀,神呀,我地神呀’一句话,再能说个啥吗?”</p>
神二嫂更加生气地说:“你才是胡说哩,神就在我们心里装着,我们当然只说那么一句话。因为,只有那一句就够了,那一句就能代表一切,那一句就法力无穷,没有办不到的事情,为啥要多说没用的哩?你竟敢说神是假的,是骗人,唉,你非受到神的惩罚不可。”</p>
常大伯没有灰心丧气,还是不厌其烦地继续说:“他二嫂,别生气吗。你看现在的社会这么好,和谐稳定,政策英明,只要好好干个正经事,就能丰衣足食,就可以把日子过好。</p>
你们要信神也可以,没事了聚在一起高兴高兴,活动活动筋骨,这些都没有啥;但不能过于认真,如果到了痴迷程度就有害了。不但要影响自己的经济收入,还会对社会造成危害。我劝你们赶快把人散了,让人家把娃埋了,各人把各人的日子当回事--------。”</p>
神二嫂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说:“对啦,对啦,我们既然信神,就是要全心全意地信,认认真真地信;就是要在心灵深处和神打成一片,融为一体,心里时时刻刻装着神,神的心里就会时时刻刻装着我们,与我们同在,就会时时刻刻保护我们。你却叫我们不要认真,如果照你说的那样,我们不往心里去,只是做做样子,走走过程,那就是口是心非,对神不忠,那就必然会受到神的惩罚。你对我们说那样的话,真不知安的啥心?”</p>
常大伯正要再说,就见几个神民站起身,指着村里的方向说:“来了,来了,二嫂,他来了。”</p>
常大伯抬起头,顺着他们的手势望去,果见远处的街道中间,有人一步一颠地急急走来,虽然看不清楚,常大伯只看他走路的架势,就知道来者是谁了,自己心里不由得有点纳闷。</p>
正是:</p>
皂角树下正说神,村里走来一个人。</p>
要知来者是那个,接着再看下一回。</p>
要知后事能怎样,再看第二十二回:</p>
和事佬发怒斥老大</p>
傻夫妻信神摧小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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