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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听见名和姓,玉顺不知她是谁。</p>
玉顺等她办完手续,二人一同走出办公楼,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坐好,玉顺先向她介绍了自己近况,接着就问:“玉柔,看你现在的样子,可能情况不太好吧?你就给我说说,或许还能帮上点忙。”</p>
玉柔叹着气说:“唉,说啥哩,谁也帮不上。是我辜负了你,咱们相爱了那么长时间,我却离你而去,可能是上苍对我的惩罚,活该受一辈子折磨。你就别问啦,反正退休了还有工资,怎么也能过去。”</p>
玉顺忙说:“玉柔,你是有文化的人,怎么还相信宿命论哩。其实,过去的事也没有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那也是人之常情吗。人常说:‘往前的路是黑的’,谁就知道自己以后遇啥事呀。以前的事你大可不必自责,更没有什么可愧疚的。你那时要是嫁了我,就是没有政治前途吗。你也是个平常的人,合潮流有什么不对的?我当时的确接受不了那么严重的打击,经过我哥给我说了以后,想开了也没有什么。</p>
玉柔,我不怪你,你也别往心里去,人还是要坚强哩。你不管经受什么打击都要坚强地去面对它,只要自己不被打倒,就没有过不去的坎。”</p>
玉柔又接连叹了几口气才说:“玉顺,你说得对,我就是要坚强哩。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自己的苦难自己磨,不管以前对与错,馱子再重也得驮。我丈夫撇下我和两个孩子,还有两边的老人和一个与我女儿大不了多少的小姑,他自己去了极乐世界,把这么沉重的担子丢给我一个人挑着。我只能艰艰难难地支撑着两边的家,一天一天地往下熬。</p>
我丈夫在世的时候,他虽然是个克己奉公的优秀干部,那时候,家里不论办啥事都很容易,不管遇上啥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自己往往还没想到的事情就有人替你想到了,周围人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我。</p>
我在学校轻而易举地转正了,不知不觉地当了校长,我当时还认为是自己水平高,上级领导心怀坦荡,知人善用,不会埋没人才,不愧身为国家正式干部,个个都是善于识马的伯乐。我为了不辜负领导的信任,更加刻苦努力,认真做好各项工作,不断充实自身文化知识,提高工作能力,决心干出优异成绩,为祖国的下一代做出贡献,回报领导的知遇之恩。”</p>
玉顺听到这里插话说:“这些与你丈夫似乎没有什么关系,就当时的农村形势来看,具有教学能力的人确实不多,凭你的文化程度,做个小学教师不在话下。就是这个校长,那也是当之无愧,天生我才必有用吗。”</p>
玉柔接着说:“这话不够全面,自从我丈夫去世以后,我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以前的种种好事,一个个畅通无阻的方便之门,一张张和蔼友善的笑脸;一句句知冷知热的语言,一群群肝胆相照的朋友;一颗颗无比关爱的热心,一番番锦上添花的美意,其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丈夫那张公社书记的脸。自从那张值钱的脸埋入地下之后,以前的一切一切全变了。那些崇敬而羡慕的目光,变成了不屑一顾的眼光;不论办什么事都没有以前那么容易啦。我后来才真正体会到‘人在人情在’的含义了。</p>
就拿我自己来说,就算是块含金量极高的矿石,如果不被发现,就不会被开采冶炼。那么,我还不是和一块普通石头一样,永远被压在高山之下,有谁会知道我的质量高、价值大。那时候的我,假如是颗饱满的良种,如果得不到水肥滋润补充,也是很难开花结果的。</p>
好在我这颗种子,已经在充足的水肥条件下,在得天独厚的阳光雨露下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啦。往后,尽管条件变了,我每年还是要开花结果,还是有收入的,这就使我有了足以存活下去的有利条件。</p>
我这个国家正式人民教师,和你说我当之无愧的校长职务,已经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实。手里端着国家的饭碗,挣着国家的工资,和谁都没有利害关系,丈夫死了以后,在这方面没有人和我过不去。”</p>
玉顺又插言说:“你这话也对,社会上的人,大都是凭机遇哩。即便有真才实学,如果赶不上机会,没有关系推荐,也难有出头之日。我这个教师职业,还是我哥用自己的前途换下来的。我当了一辈子教师,他当了一辈子农民。要论他的才华,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p>
玉柔接着说:“我就是多亏有了这个光辉职业,才使我活得充实。经常有哪些活波可爱的孩子们作伴,也没有感到寂寞难熬。随着政策不断变化,教师待遇越来越高,我的工资一年比一年多了。再加上省吃俭用、精打细算,我的日子过得还不算太难。尽管如此,多少年来,我没买过一件值钱衣服,没吃过价大的时鲜蔬菜,没买过一般女人都有的美容化妆品,更不用说买什么金银首饰,吃什么鸡鸭鱼肉啦。</p>
总之,别人用以享受的东西,我是一样都没用过,硬把这个家撑过来啦。养大了两个孩子和一个小姑,送走了两家的老人。</p>
小姑长大以后,没有考上高中就回家了,她哥中年夭折,她的远大理想也随之夭折了,一直待在家里。家里还有一个婆婆,年纪大了,体弱多病,又经过老年丧子的打击,不愿让小女离开,就早早招了个上门女婿。是个没有多少文化的陕北青年,人看着挺老实的。我当时忙于学校工作,不可能经常陪在婆婆左右照顾,也就同意并且支持他们的婚事。</p>
家里有了他们,这就于我轻松多了。为了避免发生矛盾,我索性住在学校,吃在学校,除了逢年过节,礼拜天回家看看婆婆,给她送点好吃的、生活费而外,平时没事很少回家。哪所学校,基本上就和我的家一样。</p>
在那段日子里,我婉言谢绝了不少上门提亲的人,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入到教学事业上,一心抚养两个孩子。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儿子没有辜负我的希望,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女儿也上了重点高中,学习成绩也是出类拔萃的尖子生。啊,我终于熬出来了!</p>
当我见到儿子的录取通知书时,竟高兴得哭了起来。仿佛在漆黑的夜间看到了黎明的曙光,一轮红日将要出现在遥远的东方。”</p>
玉顺高兴地说:“好,好,祝贺你,玉柔,你可算革命成功了!”</p>
玉柔深深地出了口气又说:“我也以为革命成功了,开始给儿子准备上大学所需要的一切东西。第一步先去银行取出了逐年积攒下来的所有积蓄,第一次给儿子买了比较时兴的新衣新帽、新鞋新袜,又缝制了新褥新被,连床单、枕头,以及牙刷、牙缸,一切日常用品,全部换成了新的。并且耐心地、细致地、不厌其烦地给儿子教着许多独立生活的常识;千叮咛、万嘱咐地说着好多注意事项;又大费周折地为儿子争取到了助学贷款。真可谓万事俱备,我们怀着无比激动地心情等待开学的日子。</p>
学校终于开学了,我兴冲冲地要去送他,想亲眼看到他走进大学的校门。我儿子却对我说:‘妈呀,我都这么大了,你就让我自己独立一回吧。学校刚开学,你又是校长,正是最忙的时候。咱不能因私废公,放下学校的工作去送我。你以为你儿子还是小孩子,他已经是大学生啦。’</p>
我听儿子说得合情合理,当时还称赞他说:‘对呀,真不愧是共产党员的儿子。现在就能分清公私,想到工作,将来必定能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你说得对,也应该自己闯闯啦,我就不能老跟着你。’</p>
尽管这样,我还是挤出时间,把他送上了火车。直到火车出站,望不见了我才走出车站,返回学校,继续干着繁忙的本职工作。</p>
儿子像离窝的小鸟飞走了,我虽然眼里看不见他,心里还是甜丝丝的,对工作更加热情,对学生更加爱护,每天都加倍努力地工作着。”</p>
玉顺静静地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听到不幸的事自己也跟着难过。他记得当时还是初秋时分,有时竟感到十分寒冷;听到高兴的事,自己也随之高兴地插问几句。当他听到这些话时,又觉得自己心里渐渐有了暖意,便松了口气说:“这下好了,儿女都大了,上大学的上大学,读高中的读高中,钱不够了也可以贷款,往后的日子还不是蒸蒸日上吗。想着没有多么太难的事,怎么把你累成这个样子啦?要是有啥困难尽管开口,咱们毕竟是几十年的老同学,现在完全有能力帮你。”</p>
玉柔摇摇头,还是那句老话:“你帮不了,我当时也认为儿子这一去,用不了几年时间大学就出来啦,起码会有个很不错的正式工作,再找个志同道合的姑娘结了婚,我这个做母亲的就算功德圆满啦。他也对得起国家的培养,对得起我们的养育之恩,同时,我对他父亲也有所交代了。</p>
可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孩子走后不久,也就是半个月时间,我穿着我这件最好的上衣,正在教室里给学生讲课,学校大门外突然来了一辆警车,从车上下来两个警察直接走进校门,向住在前边的老师问道:‘喂,同志,你们这里有个叫金玉柔的老师吗?’</p>
那个老师刚说了一个‘有’字,我就放下讲杆跑出教室,心里不由得惊恐万状,接连打了几个冷颤,脑子里立刻画满了问号:警察怎么会找我哩?儿子女儿的事,不会的,他们能有啥事哩?丈夫的事,更不可能----</p>
我走到警察跟前,心里七上八下地说:‘我,我就是金玉柔。你们,你们找我有啥事哩?’一个警察看着我,张了张口没有出声。</p>
另一个警察向前凑了凑说:‘同志,没,没有啥,有点小事涉及到你的儿子,想请你和我们去看看,商量着妥善处理一下。’</p>
我当时就吓蒙了,惊慌得语无伦次:‘咋,啦,他,儿子怎么啦?’</p>
那个警察又说:‘没事,一点小事,想请你去核实一下。别,别害怕。’</p>
我估计问题严重,不然,警察怎么会找上门来?我把工作给同行们大概交代了一下,糊里糊涂地跟他们上了警车。</p>
警车把我一直拉进省城,到距离我儿子上的哪家名牌大学不远的地方,在一家小宾馆门前停了下来。宾馆门口还有几个警察正等着,有个年纪大点的警察对我说:‘金老师,你是人民教师可要坚强哩。这里有个青年学生自杀了,请你进去看他是不是你的儿子?’</p>
我双腿好像没了骨头,马上软塌塌地坐了下去。两个警察就像架死刑犯似的把我架进宾馆,上了二楼,走进靠墙角的一小间客房。</p>
房里的床上仰面躺着一个青年,当我看到那人身上盖着的被子,就觉得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女子坐在床沿上,两只眼睛好似两颗熟透了的桃子。</p>
我女子看我醒来就说了一句:‘妈呀,你可要坚强哩。’自己又哭得像个泪人似的,我倒给她说了许多安慰话。</p>
我儿子是在入校体检的时候,查出他是乙肝病毒携带者。学校害怕传染,就叫他住在校外治病,几时把病治好,拿上医院的化验单再来上课。</p>
我儿子明白自己这病是父亲遗传的,是先天性的病毒携带者,虽然现在没有什么感觉,那也是病毒尚在潜伏期罢了。他也知道这种病不是短期内可以治好的,为了不让我的幻想这么快就破灭,他没有回家,用我给他的生活费在旅社登记了个小房子,一个人躺在床上想着。</p>
父亲在治病期间的前后经过,母亲为给父亲治病经受过的种种艰难,以及父亲被病魔折磨的痛苦情景,像几十集电视连续剧似的在他脑海里一幕一幕地演着,一直几天都演不完。</p>
他不想让这种残酷的电视剧在我家重演,不想让多灾多难的母亲再为他奔波劳累、吃苦受罪。于是,他就选择这条自以为是的路。</p>
他自己想通了,心情轻松了,人也变得活波开朗了。出来进去不是说就是唱,想吃就吃,想逛就逛。旅社里的服务员,谁也看不出这个笑逐颜开、风华正茂的青年还背着及其沉重的思想包袱。</p>
他先用各种不同的手法,在好几家诊所、药店买到了足够结束自己生命的安定片,再用充足的时间给母亲写了一封长长的告别遗书,又详细地写清了自己的思想变化经过,和走这条路的充足理由。</p>
一切准备就绪,他才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穿好母亲给他买的新衣新裤新鞋袜。然后喝下了所有的安定片,躺在床上永远地安静了。</p>
旅社的服务员几天没有见到他,叫门也无人答应。经理叫人用钥匙打开房门,看他脸上带着笑容,睡得那样安详自然,还以为他正在做着美梦。可是,鼻下没有丝毫气息,伸手一摸,身上一点温度也没有了。</p>
经理打电话报了警,警察来检验尸体,清理遗物,找到了他的所在学校,通知了家属。学校领导到医院来看望我,说了许多节哀顺变的安慰话。</p>
我毫不客气地对学校领导说:‘刚入校的新生发生这种事,你们学校是有责任的。即便学校有规定,不允许乙肝病毒携带者入校,那也应该及时通知学生家长,共同协商解决办法。你们怎么能把一个不谙世事的青年学生拒之门外而不管,以致发生这种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p>
学校领导向我一再认错,承认他们考虑不周,发生这样的事,他们校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问我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学校一定承担责任,予以经济赔偿,并把我儿子的后事处理好。</p>
我对他们说:‘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什么样的赔偿也赔不回我儿子的生命,什么样的帮助也解除不了我失去儿子的悲哀。我的希望已经彻底破灭了,现在心如死灰,什么赔偿对我来说都是多余的,那种说法就免了吧。我自己也是个教师,知道教育事业不容易,特别是开学的时候特别忙,难免有顾此失彼的地方,我怎么能为难你们,提出过分要求哩。至于孩子的后事,还得麻烦你们帮忙安排火葬了,骨灰由我带回家就行了。’</p>
学校领导非常感激,说我不愧为人民教师,能够这般深明大义,实在是难得可贵的。并说等女子读完高中,他们破格录取。</p>
我又对他们说:‘我现在只有一个女儿,就是日后升学,也要凭实力去考,确实不需要什么照顾。我往后的负担轻了,自己的工资完全够用,什么样的帮助都是多余的。希望你们能够接受教训,把学校的规章制度制订得全面一点,做到防患于未燃之前。如果再有类似事件发生,别人的家长,可能没有我这么好说话的。</p>
学校领导说着感激话离开了,我为了不让女儿过于伤心,就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硬忍着没再流泪。直到夜深人静,我才把压在心里的悲痛化作泪水,滔滔不断地流了出来。”</p>
玉顺这时没有插话,他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眼前这位过去的情人,只能陪着她伤心落泪,只能在自己心里说:‘唉,她怎么这般苦命哩?’</p>
玉柔擦了会眼泪继续说:“事毕以后,警察把我儿子的遗物移交给我,我只看了看那封遗书,就把它当宝贝似的装进上衣口袋。我抱着儿子的骨灰盒,女儿揹着儿子的遗物,一起坐上了回家的火车。</p>
回到家里,我马上叫人把骨灰盒埋进了乱葬坟地,免得放在家里看着难受;脱下这件最好的上衣,连遗书一起放进衣箱。今天来县里办理退休手续,才把这件上衣取出来穿上,那封遗书也和我一起上县来了。”</p>
玉柔说着话从口袋取出遗书又说:“今天碰巧遇上你,真算得有点缘分。你也把我儿子的遗书看看吧。”</p>
玉顺一句话也没说,接到手里打开,认真地看了起来。上面写着:</p>
母亲,我亲爱的妈妈,您一辈子是多么不容易呀!为了病魔缠身的父亲,为了一双儿女,您受尽了人世间的艰难困苦,牺牲了自己该有的幸福生活,含辛茹苦,历尽艰辛,好不容易把我们养活大了。</p>
妈妈,您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儿女身上,把自己的心血,全部用来浇灌儿女成长,您为我们操碎了心,付出的实在太多了,儿子对不起您啊!</p>
然而,妈妈,我们不得不接受前车之鉴,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妈妈,请您原谅儿子采用逃避的方法来解脱自己。这种方法在我看来,不失为明智之举。因为,我不愿看到做儿子的照顾不了自己母亲,还得要母</p>
亲来照顾儿子;我不愿看到操劳了半辈子的母亲,又要为儿子奔波操劳;我不愿看到那种痛苦地挣扎声、悲哀地呻吟声,再次打碎您那还没有愈合的心境;也不愿看到那些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每天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摇头叹气;更不愿看到母亲再为那些各式各样、种类繁多的药物拜天求地。妈妈,儿子与其痛苦的、挣扎着多活几年,倒不如高兴的、痛快地含笑九泉。母亲,我亲爱的妈妈,您的儿子没有受过苦,没有发过愁,生世不遗憾,离别带笑容,多活少活无所谓,权当没来世间游。</p>
妈妈呀,儿子只是可怜您,辛苦染白黑发头,美好愿望成泡影,多年努力付东流。还望母亲心放宽,黑暗过去又光明。世间万事古难全,人生知足莫多求,一个女儿负担少,多为事业做黄牛。</p>
妈妈,儿子不愿看到您伤心落泪,儿子请您不要难过,撇开悲痛,为我祝贺,日子还要坚强地、高兴地过。儿子希望您,每天都能以愉快的心情,去给孩子们上课。您的儿子学不就,实乃天之祸,绝非母亲惰。</p>
妈妈,儿子请您放开心胸,我用这种办法吹息了灯,对谁都很轻松。父亲英年早逝,让你受尽了人间苦楚,我又何必苟延残喘,重蹈覆辙,再去连累别人的美丽人生。</p>
永别了,妈妈,我只想看到您的笑容,不想听到您的哭声。儿子不要您的哭声赶走我的笑声,您就让我高高兴兴地去见人类的祖宗。</p>
妈妈,永别了,迈过秋和冬,春天在后头。-------</p>
玉顺躺在客厅里回忆到这里,眼眶里不知不觉地渗满了泪水。他就慢慢地抬起枕在沙发后背上的头,伸手揉了揉有点麻木的后脑勺,眼眶里的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经过脸颊,流进嘴角,一股苦涩的味道立刻进入五脏六腑,冲醒了自己昏昏沉沉的头脑。</p>
他坐起身子,伸手去摸放在茶几上的毛巾,不料却把茶杯撞倒,滚到地上摔碎了。随着一声脆响,他的脑袋完全清醒了,正想起身开灯,灯却突然亮了,儿媳妇桃花就站在客厅里边。</p>
玉顺甚觉尴尬,背过脸编了几句假话,总算把儿媳妇搪塞走了,自己也回到卧室,躺在催眠床上,还是久久不能入睡,思想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过去。心里不住地惋惜着:唉,唉,可惜,可惜呀!玉柔这个孩子文采不错,眼光为啥不往远处看哩?他体内的病毒尚在潜伏期,时间还长着哩,只要及时用药控制,说不定一辈子也不会发作,怎么能选择那条路哩?唉,这孩子太傻了,即便日后发作,科学不是静止不前的,现在无法根治,就不可能以后也治不好。这娃是被他父亲发病的情景吓怕了。他走了这条路,对他母亲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她现在不知是什么样子?我得去看看她。第二天,玉顺真的去找玉柔,没想到路上又生出许多意外事端。有道是:</p>
好心捎人惹闲言,荒草长满空校园。要知会出什么事,再看下回莫迟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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