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此病非病 此症非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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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大雨从昨夜里到今日都不曾停下，浑身青衫已被大雨湿透，一头青丝能拧出水来，那昨夜里随他过了一夜的流浪野狗亦如此，那将军的一柄北魏刀尚不至他头顶便被一声惊呼喝止住，太守府已迅速走出一两鬓斑白身着官袍之人。</p>

“太守大人，此人乃是江湖术士，已来我府中三次，定不能再饶了他。”那将军也不曾想这位清灵太守竟然这么早便出了府，若是太守大人没看见大可以一刀杀了眼前这“江湖术士”。到时候先斩后奏太守又能拿其如何？可如今已被这太守看见，他知道今天这一刀无论如何也下不去了，果然这位年不过五十便已如花甲之年的太守从他手中夺下了刀。</p>

“庞博将军，本官知晓你是为我好，只是今日月儿要出门，府中不宜见血腥，放这位小兄弟离去就行，这病，我们不治了。”</p>

不治了，当这三字从这位时任清灵太守数十载的中年男人口中说出之时已是万般无奈之态。非是他不想治，不愿治，只是辗转反侧一夜今日一早便听女儿丫鬟过来敲门说其女要出门，并且已收拾好出去看花，更有</p>

自己那苦命的女儿一份口讯。</p>

“爹，女儿不想再看到爹如此劳碌奔波下去，也知晓自己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与其把余下的时间拿来遍尝天下苦药，倒不如爹趁女儿还能动的时候多陪女儿出去走走，也好过女儿病死在床榻之上，女儿已经许久没有闻过花儿的芬芳了。”</p>

有道是人心都是肉长，他吴明辰又如何不知每日里尽是稀奇古怪丹药草药咽下肚的痛苦，常言道是药三分毒，更何况已持续三年？</p>

那名为庞博的将军闻言也是复杂之色。</p>

“大人真就这么放弃了？”</p>

“不放弃又能如何？这清灵境内奇人异士咱们早就请了个遍，便是整个北魏的名医我都请来了不少，皆对此束手无策，与其让月儿在床榻之上病逝，我这个做父亲的倒不如让她在有生之年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一次，想做什么就大胆做一次，再无其他愿望。”</p>

祝飞羽听的清楚，这太守府小姐恐怕是已时日无多，当下再也不敢怠慢，他拱手道。</p>

“太守大人若是信得过贫道，可让贫道一试，或有能救小姐之法也不一定。”</p>

“不必了，多谢小兄弟好意，我已命府中下人为你备好雨伞与些许盘缠，小兄弟还请离去。”</p>

不等年轻道人再说话，太守大人便离去，祝飞羽得了雨伞却不要盘缠，他将那把画有江南荷花的油纸伞撑过肩让那流落大街的野狗稍微好受了些，任由自己大半边身子暴露在风雨之中。</p>

“你还不离去？莫非真以为有大人说了话本将就不会杀你不成？”太守府将军怒目而视。</p>

“还是你觉得大人给你的银两你看不上眼想要更多？”</p>

“非也。”</p>

屹立风雨之中巍然不动的年轻道人笑着摇摇头。</p>

“贫道今日必须要见到小姐不可，小姐的病情怕是不能再拖了。”</p>

“难道我家大人说的还不够清楚？或是你这江湖术士当真还要让小姐尝试一番良药苦口？来人，给我把这江湖术士拖出去打，只要不伤及性命，怎么打都行。”</p>

太守府早已有看不惯这死皮赖脸年轻道人之甲卫，等那将军一下令便迫不及待冒着大雨将年轻道人捆绑出门外，那只随同道人而来的野狗追上去扑咬却被一甲卫一脚踢开踢飞到墙角不知死活。</p>

浑身五花大绑的年轻道人顿住脚步，身后剑匣中宝剑铮铮龙鸣，那三五甲卫如临大敌，却见那宝剑冲天而起断了道人身上绳索便重回剑匣。</p>

“为何要与一野狗过意不去？”</p>

这位自送仙山下来前去昆仑斩恶龙的年轻道人就在那将军与府中一二十看热闹的奴仆之下将那野狗抱在怀里，野狗已断气多时，本就是一骨瘦如柴之流浪野狗，如何禁得起正值壮年军中护卫愤怒之下一踢？</p>

“人是一条命，狗也是一条命，为何狗命在尔等眼中就如此轻如鸿毛？贫道下山之前曾受掌教师叔所托提剑走人间斩除天下邪魔外道，不待见贫道也就罢了，却实在不须如此对待贫道的朋友。”</p>

年轻道人仔细抚摸这浑身已被雨水打湿的野狗毛发轻声细语。</p>

“都说做戏要做全套，本将今天算是真长了见识了，你这江湖术士将自己与狗相提并论，还说自己是上清观王老天师弟子，当真是笑煞我也。”</p>

这太守府将军本就是一不信邪之人，如今见祝飞羽这么说更是不信。</p>

“你若真想证明自己是王老天师弟子，那便拿出一些真手段让本将瞧瞧，不过本将话可得先说清楚，在没证明你就是祝飞羽之前你永远都不可能见到小姐。”</p>

“将军希望贫道怎么证明。”</p>

年轻道人轻声道。</p>

“你既说自己是上清观祝飞羽，提剑走人间斩恶龙，想必定有了不起的本领，素闻上清观弟子个个均是人中龙凤，更是脚踏祥云骑猛虎，手拿仙丹救良民，本将不要你的仙丹，也不要你骑猛虎，你只需表演一番踏剑云中的手段本将就信了你，并且为你引见太守大人，更为本将之前的所做所为道歉。”</p>

庞博此言并无可厚非，这天下都知道三教之中高人有腾云驾雾本领，上清观更是无可厚非，若是祝飞羽连这点本领都没有又如何去昆仑斩恶龙？如何提剑走人间？</p>

只是庞博注定要失望了，只见那怀抱野狗浑身为雨水湿透的年轻道人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放到了那已断了气的野狗口中。</p>

“贫道不会腾云驾雾，也不会御剑飞行，就连当初下山时都只是一步步走下山，下了山便骑毛驴而行，将军不信，贫道也无话可说，贫道知道将军今日定不会让我见到小姐，只是有一件事情贫道还要告诉将军。”</p>

年轻道人将那服下丹药的野狗放回了地上为其撑好了油纸伞。</p>

“小姐此次出门定然凶多吉少，本来不出门尚且还能多活一月，若今日出门定有血光之灾，到时候将军可来城外百里坡找贫道，小姐此病非病，此症非症，将军切莫忘了。”</p>

祝飞羽就在太守府众人注视中冒着倾盆大雨离开了清灵城，待其走后庞博却对其一番言语不屑之。</p>

“当真是信口雌黄，还血光之灾，有本将保护谁敢来伤害小姐？恐怕就是借他个天王老子的胆都未必敢。”</p>

庞博负手进府之后绕过九曲十八弯走廊才来到杨月饿小院之外，小院中池塘已被大雨激起千层浪，池塘中荷花含苞待放，有几只鲫鱼争相从水中露头。</p>

“这雨差不多再一个时辰就该停了。”</p>

庞博呢喃一句到了杨月娥闺房门外，门外已有府中丫鬟守侯，见是这位从小看着自家小姐长大的将军前来也不怠慢，屈膝问好。</p>

“小姐可收拾好了？”</p>

“将军，已经好了，就等雨停了，老爷已备好车马取暖炉还有一路上所需之物。”</p>

“莫忘了给小姐多带几件衣裳，还有，吩咐府中画师也一同前去。”</p>

年不过三十便成为一郡将军的男子长叹一口气。</p>

“总不能让太守大人从今往后连个念想都没有。”</p>

大雨说一个时辰停下果真一个时辰便渐渐变小，最后甚至云开雨散露出了朝阳，大雨过后池塘中荷花朵朵绽放，但这时却有一仆人匆匆忙忙跑来见这位将军。</p>

“将军，不好了不好了。”</p>

那仆人慌慌张张道，庞博此时竟莫名想起了年轻道人临走之时留下的那番话，此症非症，此病非病，小姐今日出门定有血光之灾。</p>

真有不好的预感？</p>

庞博冷冷道。</p>

“何事如此慌张？难道不知道小姐正在休息？”</p>

那仆人正是之前看家护院两次替祝飞羽开门之奴仆，只见他上气不接下气道。</p>

“狗活了。”</p>

“狗活了？什么狗活了？”</p>

庞博不禁皱了皱眉头。</p>

“就是方才被一脚踢死的那只狗，居然吃了那年轻人的药活了，而且已经追那小子去了。”</p>

“还有这种事情？莫非你们看花了？本将可是记得清楚那狗是死的不能再死了。”</p>

“的的确确是真，将军若是不信，我府中还有不少人可以作证。”</p>

那仆人据理力争。正要在庞博要亲自去查看一番究竟之时却听闺房之中有咳嗽声传来，在床上已躺了三年的女子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下出了门，虽是炎炎夏日，可这位太守府的大小姐依旧手脚冰凉穿着披着狐裘大衣。</p>

“庞大哥，什么狗活了？”</p>

杨月娥挤出一个实在有些勉强的笑容，原本生着江南水乡特有温婉的脸蛋此时已是形容枯槁。</p>

身穿甲胄的庞博同样回以一个强行挤出来的笑容。</p>

“没事儿小姐，不过就是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狗而已。”</p>

“不是说了许多次大哥只需叫月儿小妹就成，不须如此多礼，月儿是大哥看着长大的，早就将大哥当成了自家人，自是自家人便不需要那么客气。”</p>

虽身在这别苑却三年不曾见过二十步之外池塘荷花的女子从丫鬟手中接过一把鱼食洒进鱼塘中，惹得鱼儿竞相抢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