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巫婆的水晶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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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血液在尸体间墨汁一样的流动，又凝结成冰冷的石头。</p>

乌鸦在树枝上肆无忌惮地叫嚣，食肉秃鹫在天空打着饱嗝地飞翔。</p>

卡卡摇晃着走在暗无天日的战场，好几次险些被漫山遍野的死尸绊倒，恶臭味直冲云霄，他却浑然不觉，只知道饿狼一样地在死尸上摸索，寻找可以果腹的东西。</p>

他实在太饿了，几乎忍不住要割下尸体上的肉来吃。</p>

卡卡冰凉的手一次次地撕开那些冰凉战士的衣服，却一无所获，也许这些战士原本也是饿着肚子上的战场，又死在流血漂橹的硝烟里。</p>

背后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一晃一晃的。卡卡不时地回头，却什么也没有看到，除了毫无例外的尸体。</p>

“难道是幽灵？”卡卡紧张起来，从脚边士兵的尸体边夺过他的剑，握在手里，然后冷不丁回头，一剑朝背后劈去。好像真地是劈中了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卡卡看见有一股青烟升起，又消失在暗色潮湿的天空里。</p>

然后更多看不见的东西——也许真的是幽灵，开始远离卡卡。卡卡很清楚地感觉到气温不再像刚才那么寒冷。“切，鼠辈，一群胆小鬼。”卡卡很鄙夷地丢掉手里的剑，再也不看他们，又开始摸索尸体。</p>

终于，在一个军官的尸体上，卡卡找到了个带血的馒头。</p>

尽管这馒头已经被鲜血染透，而且又臭又硬，几乎成了颗冰冷的红色石头，但是卡卡欣喜地将它握在手里，高高举起，迎着寒冷的风霜，他的心里已经火热地感觉不到一丝的冷意。</p>

卡卡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牙齿几乎都要被崩掉了，他使劲地咽下去。而这时他忽然间听到在前面倒塌的壁垒里，有轻微的听不清楚的声音传来。</p>

“还有活人？”</p>

卡卡赶紧把剩下的馒头放进袋子里，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朝声源处挪过去。</p>

透过断壁残垣，卡卡看见有两个人躲在角落里，一老一小。老的似乎是个巫婆，穿着黑色的袍子，戴着黑色的兜帽，她的脸上皱纹已成山川，枯槁的手尖利地对着面前摆放的水晶球在施法，水晶球不停地闪烁着卡卡看不清楚的影像。</p>

而那个小的，卡卡发现他和自己一样，只有十六岁的样子，现在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水晶球看。他背着行囊，穿着黄色的华丽马甲，可是马甲上却布满了污泥，他原本白皙的面庞同样因污泥而一片白一片黑。但是他毫无在意这些泥巴损害了他的光辉形象，他只是专注地盯着水晶球，瞬也不瞬。</p>

卡卡注意到那小者手里拿着顶破损的——王冠。</p>

卡卡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他也没有兴趣知道。他正想偷偷地再离开，这时那小者忽然开口说：“女巫，水晶球在说什么？”</p>

“陛下，黄道将乱啊。”女巫开口说，她的声音带着巫婆们惯有的冰冷和邪恶。卡卡注意到她用了陛下两个字。“陛下，波江座的灾难只是一个开始，黑色的血已经渗透进了黄道十二宫，扭曲的价值观开始灼烧英雄的立场，魔鬼将会重生，女神们会在蒙羞中死去。”</p>

“说清楚点，灾难是什么？魔鬼是谁？”</p>

“我难以辨明，有强大的力量遮蔽了星座运势，别说是我，恐怕就算是观星族最伟大的预言师都难以洞察。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既一百年前蛇夫座被毁，到今天波江座被灭，这些都只是开端，绝不是结束。”</p>

“我才不在乎别的星座是死是活，我只在乎我的波江座。既然是十二宫毁了我的家园，我一定要向十二宫讨回公道。”</p>

“那么，我的职责已尽，陛下，现在是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巫婆的眼睛里泛起贪婪而又狡黠的光，“依照约定，请把波江座的帝冠赠予我。”</p>

卡卡很明显地看到小者非常不情愿地后退两步，把王冠藏到背后。他小眼闪烁，笑着说：“女巫，我的帝冠已经损坏了，你拿去也没有用处，不如留给我做个纪念。”</p>

“我自然有办法修复它。现在，把——帝——冠——给——我！”巫婆威胁着逼近了他。小者被逼到了墙脚里，面对巫婆渐渐可怕的表情，却犹自不肯交出：“女巫，你强抢别人星座的帝冠，就不怕被天秤座人皇商曲送上法庭吗？”</p>

“你这该死的小滑头！”巫婆忽然间咆哮起来，勾起的鼻子几乎碰到了小者肮脏的脸蛋，她的愤怒几乎让头上的兜帽都燃烧起来，“织亡，我出于礼貌喊你一句陛下，可你不要因此就自高自大。你只是一个临危受命的——被流放的——徒有声名的——光杆帝王而已。波江座已经被灭，你没有一兵一卒，毫无分量可言。我代表天秤座来给你下达审判令，是你自己求着我给你预言一次，找出毁灭波江座的元凶。作为回报，你答应把波江座的帝冠给我。但是现在，你居然敢出尔反尔！在一个巫师面前出尔反尔！在一个你根本就惹不起的强大的人面前出尔反尔！”</p>

织亡的脸在抽动，巫婆给他的评语让他愤怒。他飞快地思考着该如何保住这顶王冠——他父王留下的唯一的荣耀。</p>

卡卡因他们的对话而震惊，这几句对话里包含了许多的信息，这小者——是个王？卡卡震惊地脚下一个踉跄，绊倒了一块砖头，传出的声响立即惊动了巫婆。巫婆很快就发现了在偷听的卡卡，邪恶地说：“居然隔墙有耳，给我过来！”她的手里射出了许多的暗影，暗影像线一样缠绕住卡卡的脖子，把卡卡拉到空中。卡卡不能自主地在空中胡乱蹬着腿，暗影丝线却越缠越紧，几乎要将他勒死。</p>

“现在让我来看看这个胆大妄为的偷窥者是何许人也。”巫婆的手指弹琴一样的跳动，暗影丝线钻进了卡卡的脑子里，窃取他的记忆。巫婆邪恶的脸发现新大陆一样，渐渐地震惊：“我的天，陛下，你知不知道他是谁？”</p>

织亡从卡卡一出现就一直盯着他看。“是谁？”</p>

“你绝对想不到。他叫卡卡，本身只是个无名小卒，但是他的哥哥在黄道却是大名鼎鼎，你一定听说过那个名字，他哥哥叫做——池渊。”</p>

织亡挠着头，努力地思索这个名字。“池渊？双子座的两大未来星之一？”</p>

“那是从前了，池渊在一个月前已经叛出了双子座，加入灾影族，成了新任的灾影王，和双子座反目成仇。原来如此，这个叫卡卡的，受池渊的牵连，被双子座逐出，流放到了波江座。哈，他跟你一样，都是流放犯。”</p>

流放犯！这个称呼让织亡的脸又是一阵抽动。巫婆贪婪地说：“把他交给双子座，定能赚一大笔金币，我发财了。”她收回了法术，暗影消失了，卡卡摔在了地上。巫婆重新逼近了织亡：“现在，把帝冠给我，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了，否则我把你变成布娃娃！”</p>

织亡绝不肯交出帝冠，他见巫婆伸出尖利的手指抓来，孤注一掷，忽然间把帝冠用力朝卡卡扔来，大叫：“接住！”</p>

卡卡伸手接过迎面飞来的帝冠，“干什么？”。</p>

巫婆气急败坏，朝卡卡冲来：“兔崽子，给我！”</p>

卡卡犹豫着。织亡惊叫：“别给她！再丢还给我！”</p>

卡卡既没有还给织亡，也没有交给巫婆。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因为有一个声音忽然从帝冠里传出：“将吾拔出！斩尽汝敌！”</p>

卡卡不知道这声音是什么，不知道要拔的是什么，但是这声音给人力量感，卡卡选择依言而行。巫婆已经临近了，卡卡甚至看到她泛黄的指甲里聚集的污垢。帝冠上光芒流动，有一截剑柄显露出来，卡卡握住剑柄，奋力一拔，拔出了一把金光闪闪的剑，然后朝巫婆的胸口狠狠刺去。</p>

一剑穿胸！</p>

巫婆难以置信地后退，她枯槁的脸立刻死灰，身体波浪一样飘荡，睁着一双见鬼似的眼睛：“帝剑……这不可能……你一个无名小卒……居然能杀死我……”然后巫婆惨叫一声，她的身体化作了一抔尘土，纷纷扬扬地洒在地上。而那个所谓的帝剑，消失不见了。</p>

卡卡不知道这神出鬼没的剑是什么东西。织亡忽然冲过来，从卡卡手里把帝冠夺走，然后惊诧地说：“只有最勇敢的人，才能从帝冠里拔出帝剑。勇敢的心，配勇猛的剑。你叫卡卡是吧？以后跟我混吧，我叫织亡，是波江座新任的帝王。”</p>

卡卡不搭理他。他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于是他从口袋里拿出剩下的半块馒头，正要吃时，织亡却一把将馒头夺走。卡卡大怒：“鼠辈，还给我！”</p>

“这馒头又臭又硬，怎么能吃呢？看我的。”织亡说着解下行囊，在行囊里一阵摸索，欢笑一声，拿出一块大大的鸡腿。这鸡腿上密布着寒霜，显然也是硬邦邦的。织亡笑着说道：“不要紧，我曾经学过一点小小的法术。舞火纷纷！”织亡的手掌上忽然升起了一团火，温暖却不灼热，然后他另一只手拿着鸡腿放在火上烘烤，很快地，鸡腿上就油烟四起，香味扑鼻。织亡大方地递给卡卡：“给你，吃吧。”</p>

卡卡毫不客气地受用了，自从一个月前被流放到此，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开过荤了。他正吃着，却见到织亡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于是问：“你自己怎么不吃？”</p>

“我……我不饿。”织亡说。事实上，这是最后一块鸡腿了，织亡很懊恼地看着自己最后的晚餐进了卡卡的肚子。等卡卡吃完，织亡迫不及待地又问：“我刚才的提议，你考虑地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我？”</p>

“没兴趣。”</p>

织亡大失所望。然而他绝不死心，脑子里还回忆着刚才卡卡拔剑杀死巫婆的英姿。</p>

卡卡不知道织亡还在打他的主意，他原本根本就不想搭理织亡，但是看在那块鸡腿的份上，卡卡倒是愿意考虑和他交个朋友。他看到织亡不停地踱来踱去，似乎在思考什么，良久，织亡忽然眉开眼笑，从行囊里拿出了一件东西，丢给卡卡，叫道：“接住。”</p>

卡卡下意识地去接，一看，是个迷你的旗帜，旗帜上赫然写着个“帅”字。“这是……”</p>

织亡拍手大笑：“好极了，你接了。这是我们波江座的帅旗，刚才我以帝王的身份把帅旗抛给你，你接住了，就表示你愿意接受成为我波江座的大元帅。”</p>

“这……耍赖是吗？鬼才愿意做什么大元帅。”卡卡气愤地把帅旗丢在地上。</p>

“你真的不愿意吗？”织亡懊恼地耷拉着头，颓丧地坐在地上，泥水进一步污染了他华丽的袍子。“的确，我已经没有了一兵一卒，只是个空头帝王，毫无势力，所谓的大元帅也只是个空头支票而已。一个月前，十二宫忽然大举进攻，把波江座夷为平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波江座到处都变成了死城。大元帅战死沙场殉职了，我父王御驾亲征，也被混乱的击杀咒射中，临死前他把帝冠传承给了我，要我光复波江座。可是我现在真正是个孤家寡人，没有人能帮助我，你能了解那种感觉吗？”</p>

卡卡闭着眼睛不说话。织亡又说：“你不会理解的，从高贵的云端摔入淤泥的凡尘，再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了。算了，你不想做大元帅，我也不勉强你了。”织亡说着伸手去捡帅旗，然而卡卡却比他更快一步将帅旗握在手里。织亡诧异地说：“怎么？”</p>

“我跟你一样，都是流放犯，所以你的孤单我了解。两个无家可归的人凑在一起，也许正好可以组成个新的家，你说对不对？所以，这个大元帅，我做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