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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将士委顿而回,残阳射入这片战场,一时间,还未干涸的血液上,反射着淡淡的红光,流动的液体里,潜藏无数艳丽的红盘,不知是天上那轮硕大红日的倒映,还是这血中孕育的妖魔。</p>

轻风阵阵,忽急忽缓,但战场上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显然不是这风儿能够刮走,它的存在,只是让这沉淀着,让人逐渐适应的味道,更添几分新鲜感。</p>

风儿刮过,头脑一清,仿佛刮去了铜器上的铜绿,让铜器重新恢复色泽,也让本是被血腥味逐渐刺激到没有感觉的将士,再次清晰的闻到这让人作呕的味道。</p>

夜色沉沉,忽明忽暗,此方将士退出外城,在城外埋锅造饭,骤然生起的明火,在夜色中尤为的显眼。</p>

掺杂了变质谷物的稀粥,在铁锅中,在火焰的加热下,不时泛起一个个鼓胀的泡沫,却又一闪而逝,瞬间破碎。</p>

等着吃饭的兵士,望着那不停浮现,又不断爆开的泡沫出神。</p>

此时此刻,他们的生命,又何尝不是这般转瞬即逝呢?</p>

今夜暂且没有生命之忧的兵士,混着清风刮来的血腥味,吃完一顿或许并不算美味的晚饭,进了帐篷。</p>

他们是否能安然入睡?没有人知道,但他们是幸运的,毋庸置疑,在军营的后方,惨哼声不绝于耳,这个手臂中箭?拔下箭头,任由锋锐的铁尖,将鲜红的皮肉翻开,暗红色的血水是浑浊的,也是难以止住的,当它冒着热气,流下手臂,落在暗沉的被单上,倒是让被单重新添上几分灿烂的色彩,更点缀上一朵不规则的无名小花,然而这花朵没有美丽,它与美丽完全没有怜惜,因为,这花朵的背后,只有不由自己的无奈与凄凉。</p>

眼泪,也是浑浊的,也是难以止住的,当滑过面颊,混上脸上的泥尘,让泪水变得微微发灰,它一定不会是咸味,也不大可能是苦味,这泪水背后包含的东西,太过复杂,人类的味觉无法分明辨认。</p>

手臂中箭,没有生命危险,修养些日子,就能好转,他轻轻躺下,对着帮他处理伤口的医生微微一笑。</p>

医生却沉着脸,并未回应,他苦笑一声,侧头望去,隔壁旁边的同乡,腿已经没了,小腿被人毫不留情的砍断,暗红色筋肉,本是苍白色却染上暗红的腿骨清晰可见。</p>

同乡昏迷着,面色灰败,嘴唇灰白。</p>

没有人包扎,伤口裸露着,但那小腿断口却不见流出鲜红,体液似乎已经流干,他没有说话,静静看着。</p>

这时医生走近,面上似乎有些不好看。“腿都没了,血也流干了,还带回来做什么?”</p>

大夫似乎在喃喃自语,但他没有听清,他只是看着那医生,随手为那同乡包扎,一碰到那断口,顿时一直隐藏的液体仿佛找到宣泄口。</p>

‘嗞拉’一声,医生的胸口通红一片,同乡也从恶梦中惊起,腰杆扭曲着立起,似乎被人用力拉扯一般,脊柱呈现诡异的弧度,他看着,看到同乡眼里的痛楚,他知道同乡想要惨叫,却没有力气了。</p>

因为最后的血液已经流出身体,大脑已经缺氧,声带也无法震动,同乡保持诡异的姿势三息,旋即躺下,这一次,同乡的面上十分安详,似乎做了美梦,但他知道,这是一个不会醒来的美梦。</p>

医生皱皱眉头,急步离开,不一会儿,几名健全的兵士跟随而来,医生嘀咕几句,他没有听太清,只见身后的兵士将同乡抬起。</p>

“记得扔远点。”</p>

兵士面上一僵,胸中微微起伏,似乎有些怒气隐而不发。</p>

医生离开,同乡也被人抬走,他静静看着,他心里知道,这被丢出去的,不仅是同乡,还有家中年过七十的老父老母,他们知道会怎样?他想了想,可能会哭吧,不过哭个几年,应该就差不多了。</p>

可八岁的孩子和同乡的妻子怎么办呢?同乡的妻子他见过,说实话,还是有几分姿色,他看了也很心动,不过这女人的性格不怎么好,跟着同乡一直认为自己嫁错人,整天怨这怨那的,现在同乡死了,应该会开心改嫁吧?</p>

至于同乡的孩子,可能日后是个乞丐,又或者成了乡里流里流气的二流子,两者都有可能。</p>

想了许多,他有些倦了,这些跟他,似乎没有什么关系,他微微一笑,眼里尽是执念,那是一种在心里扎根的执念,‘我要活下来。’反复念了数百遍,直到心底只有这一种信念,他满足了,也终于累了,沉沉睡去。</p>

小人物的爱恨情仇,喜怒哀乐,在历史的长河中,就像深山野林里一丛又一丛的灌木,没人知道,也没有人有兴趣知道,又有如辽阔无边的草原上,一代又一代的杂草,没人在意,也不会有人去在意。</p>

……</p>

军营主帐内,灯火通明,镇亲王望了眼那每一颗都是精挑细选,每一粒都是晶莹剔透的米饭,没什么食欲。</p>

身后金息站立,前有张透郑涂林单膝跪地,这三人都是他的肱股,郑涂林道:“王爷,僵持数日,我军损失惨重,不过形势依旧大好,京城御林军在我们安插的棋子下,已有半数投降,余众不足为虑,而皇宫内残留的禁卫,从今日南门防守人数寥寥无几可见,在这两天猛烈的攻势下,皇宫禁卫人数已然捉襟见肘,再支撑不了多久,属下有信心,两日过后,这皇宫内城自破,那时王爷就能尽享其鹿,荣登大宝!”</p>

郑涂林面目激奋,镇亲王强自抖擞的挥挥手,但那眼底,却有一份挥之不去的哀愁。</p>

张透也上前道:“王爷乃是真命天子,如今顺理成章继承大统,天下百姓必然归心,不过还有在外的涴澜玄峯,此二人不知天数,恐怕将会逆天而行,属下得到消息,两人正迅速赶回。”</p>

镇亲王点头道:“派兵去拦截两人,盖棺之后,也不怕这两人翻出什么风浪。”</p>

张郑二人四目相对,眼里俱有喜色,他们跟着镇亲王,可谓是豁出身家性命,此事只许成功,不能失败!</p>

不过有件事一直压在心头,便是王爷的美姬,举事时失踪,当时王爷似乎有停息纷乱,等找回美姬再说的想法。</p>

是他们一众肱股苦劝,天意之下,定要顺天而行,王爷才回头,如今形势一片大好,成功近在眼前,可这件事一直让两人颇为担心。</p>

不过现在见王爷沉着稳重,有条不紊下令,两人心里也放松许多,尽皆退下。</p>

两人离去,镇亲王不再掩饰,面上愁思万千,身后金息心底暗叹,他身为镇亲王贴身护卫,自然知道些事情。</p>

镇亲王挥手道:“去叫人过来。”</p>

金息领命而去,不久,带来一人。镇亲王盯着那人:“我美人会回来?”</p>

霍廷恩掷地有声:“会的,王爷,您爱姬绝对是跟随李西来而去,我不仅在佛山看到两人关系亲密,以前在津门时,夫人也三番五次上门,只为那李西来,如今抓住霍家一众,李西来必然回来救援,夫人也会归来。”</p>

镇亲王面色复杂,心痛无比,是我对美人不够好吗?是不是非要我把心掏出来看一看,美人才知道我的心意?</p>

眼中隐有泪光,镇亲王挥手让霍廷恩下去。</p>

望着霍廷恩自得的背影,金息眼里微不可觉有些鄙夷神色。</p>

金息回头一望,心中剧震,王爷流出泪水,一时间金息心中五味陈杂,有些话不吐不快:“王爷,恕属下直言,这等水性杨花,不知好歹的女人,纵使再美又能如何?王爷身为真龙天子,怎可……”</p>

镇亲王深吸口气,沉声怒斥。“住口!金息!这是本王最后一次容忍,本王希望,你也是最后一次说这种话!”</p>

金息身形微震,心头不甘浓郁到极点,却见镇亲王眼里不容置疑的神色,金息心中顿时发苦,只得郁郁应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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