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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盘腿坐在寝屋的床榻上,床头架起一面半身长的铜镜,她手持木梳自顾自扎着辫子,她愈发情难自禁,总想将心中的抑郁发泄,倒不知晓是因苏昱此人的出现,还是苏昱出现得恰在时机。</p>
青黛猜得没错,她的确桎梏不前,她替父兄所做的一切,乃是为不负皇族血统,而圣乐坊为此做下的罪孽,同样需要一个担责的亡徒,受世人谴责泄愤,才算有始有终。</p>
她轻叹一口气,若是要以死谢罪来平息仇怨,她如今也算是倒是找到了合适的人选。</p>
眼下已是日暮十分,屋内昏暗却并未点灯,暖炉也只燃着几只香,鹅绒棉被胡乱堆在床尾。胭脂将一根红色绸带系在发梢,她轻叹一口气,若按照青黛的效率,那韩烨应当已办妥了吧,思及此她起身,缓步行至朝东的后窗,翻身坐在窗沿上,如苏昱初来那晚,低低吟唱。</p>
这歌是胭脂儿时,母亲教给她的安魂曲,其调哀婉庄严,只愿沙场征战的将士亡灵能寻得归途。</p>
屋外寒风渐起,竟飘起小雪,胭脂停下来,察觉身侧有人影落下来,她侧头望去,几步外的房檐下立着个白袍人,右手紧握艳红刀气的长刀,血渍还未拂去,却早已干涸其上,胭脂睫毛微闪,朝那人摆摆手。</p>
白袍人见状两步靠近,脚下极轻极浅,悄声跪地伏在胭脂身侧,将手中的长刀呈上去。</p>
“韩烨死了?”胭脂伸手接过,右手指腹放在刀刃上,刀气好似活了起来,缓缓浮动萦绕,最终自刀剑回缩,聚拢于胭脂的掌心。</p>
白袍人只露出一双如死寂的眸子,嘴角一扯带上几分僵硬的笑意。</p>
长刀重归平庸,时剩下打磨后的锃亮,再不见半分妖冶的剑气,胭脂递还给她,却望着屋后的梅林,只她一人说话便好似是在喃喃自语,“倒是颇为顺利,只是韩烨乃丞相之子,闹出如此轩然大波,长安的圣乐坊可还能置身事外?”</p>
白袍人垂首摇头,胭脂静静坐着,好似在听她无声禀报,片刻之后胭脂复开口,“也罢,不过是为了苟延残存用来赚取钱财的地方,青黛与周先生早已在计策脱身之事,长安的妓坊不论是在朝廷还是江湖皆有些名气,若留下来终究是个祸患。只是若真等到最后才打发妓坊内之人,恐引人怀疑、顺蔓摸瓜追查下来,且要一夜之间善后也非易事。眼下倒是能因韩烨之死,借朝廷之势肃清干净。”</p>
圣乐坊在中原的据点其实仅煌城与长安两处,妓坊将江湖的注意皆吸引了去,自然不会联想到远在煌城一不起眼的宅邸内,藏身着圣乐坊坊主。</p>
而竹芜与兰釉二人几乎同行,一旦有需禀报之事便交付于指定、轻功绝佳的白袍人,却也并非直接传达给胭脂,而是通过青黛亲自将消息带回来。如此本就难教人追查下去,青黛又极为谨慎,掩藏面容,不惜绕半个中原,确认身后无人跟踪,才敢往煌城去。</p>
一来是为让胭脂静心修养,免受烦扰,二来也是为了不让胭脂袒露世人。</p>
青黛的一片苦心,与多年来的努力,胭脂自然明白,但她亦有自己的一份打算,她甘愿做那个揽尽罪名的亡徒,为圣乐坊赎罪,好让青黛、竹芜兰釉乃至周先生,能迅速从江湖的仇恨中淡去,过上平凡的日子。</p>
胭脂自嘲轻笑,掌心的艳红之气渐渐变浅,好似被她的肌肤吸附入体,这也是她不肯迁居的原因之一,她得多留下些痕迹给江湖之人,“既如此,便只剩下五个人,兴许中秋之前便能结束,你们也就快解脱了。”白袍人无半点反应,胭脂又自语道,“你们伴我多年,我险些忘了你们都不能算作活人,解脱的该是我才对。”</p>
胭脂自顾自说得无趣,却在这时见得眼角余光有一衣袍,乃是正捧着棋盒自右侧拐角绕过来的苏昱,正垂眸僵在原地,不知来了多久。</p>
许是察觉胭脂并未说下去,苏昱抬眼便对上胭脂的视线,讪讪一笑,轻晃修长指节握住的棋盒,“你将这个忘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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