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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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p>

“不渴。”</p>

我裹了裹披风，默默拿起桌上的糕点小口啃着，时不时偷瞄她一眼，注意她的举动。</p>

为了月食的事，朵步这些日子总是阴沉着脸，谁都不搭理，也很少跟我说话，要说话也是像这样惜字如金。我其实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怕她多心，在她面前我都是尽量不提月食的，只在私下里安排花抚偷偷遣人去找。</p>

说来也是奇怪，派去找月食的人一拨又一拨，怎会半点线索都带不回，若它真回了北邱也好，怕就怕它落入猎人陷阱。</p>

思及此，我越发愁苦，手里的芙蓉糕顿时不香了，拧过身，定定看着朵步做衣裳。</p>

允康有喜了，刚诊出来已满三月，朵步缝制的衣裳便是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准备的。本来我是打算自己做的，可我的女红实在上不了台面，就假手给了朵步。</p>

那日我去东宫探望于归，顺道去看了眼允康，我见她精神欠佳，食欲不振，还极其嗜睡，便以为她是生了病，连忙催她去请宫中御医来看看。她却不以为然，仍端正坐着不动，还叫我无须紧张。</p>

见我急得不行，她莞尔一笑，拉过我的手放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眸中是掩不住的喜色。我认真摸了摸她的肚子，鼓鼓的，硬硬的，她说，再过一月还会动。</p>

我吓得松了手，暗道不好，问她莫不是吃多了肚子胀气，这才不好意思请大夫来看。她滞了一瞬，笑骂我迟钝，继而红着脸跟我说她现在是两个人了。</p>

我默了片刻，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是她怀有身孕了。</p>

我又惊又喜，像是自己当爹似的激动。真是不敢相信，连允小五都快当娘了，武平齐得了消息，指不定能乐成什么样。</p>

欣喜过后，我不免有点小失落。</p>

我和于归成婚都比允康要早，年纪也比她略长，如今连她都做母亲了，我俩还是没动静。</p>

我跟长极不止一次提过子嗣问题，觉得亏欠于他，但每每他都云淡风轻的说这事急是急不来的，只能顺其自然。安平也宽慰我勿须担忧，调理好身子，孩子总是会有的。</p>

我表面装作不在意，其实心里还是很渴望有一个孩子的，男女都行，模样长得像长极。</p>

﹉﹉﹉﹉</p>

癸巳年九月初七，是为霜降日，天大寒，城中又是阴雨连绵。</p>

我将朵步缝制好的衣裳鞋袜给允康送去，顺便带了些自制的酸梅杏干，她害喜严重，这几日呕吐得厉害。</p>

允康本来就瘦，原以为怀孕能让她吃得胖些，也不知是不是她家的伙食不行，她不仅不胖还瘦了一大圈，除了吐就是睡，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p>

我在允康那儿待足了半日，回程时，在朱雀街遇到了温耳。</p>

她与我的马车险些撞上，掀开车帘见是我，遂笑邀我上车一叙。</p>

我本想婉拒，谁料小皇孙突然从车里探头出来，奶声奶气的唤了我声大嫂嫂。刚满两岁的孩子，正在牙牙学语，声音软软糯糯的，甚是悦耳动听。我心头一暖，便是温耳设下圈套等我去钻，我也认了。</p>

我让朵步赶车到前面的鹫亭等我，未做迟疑，欣然上车。狭小的车厢内，我和温耳母子对面坐着，一时无话，只能干干笑着。</p>

小皇孙乖巧的坐在母亲身边，穿了身赤红薄袄，束着两个小小的发髻，像年画里胖嘟嘟的娃娃，更像长极送我的那个大阿福。我咧嘴对他笑，他也咯咯哒的笑了起来，露出两颗粉白的门牙，好生可爱。</p>

我心里欢喜，拿出荷包里仅剩的两颗糖丸子，双手捧着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诱惑道:“小千应，再唤我声大嫂嫂，这糖便给你吃。”</p>

看见糖，小家伙又圆又黑的眼睛愈发明亮，刚伸出手，又赶紧缩了回去，摇着脑袋磕磕绊绊说道:“母亲说——糖，不吃，牙不好，不吃糖——”</p>

我忍俊不禁，笑道:“你是要说吃糖对牙不好，对不对？”</p>

他用力点头。</p>

我摸了摸他的小发髻，耐心哄道:“小千应真是懂事，这么听母亲的话呀。不过只吃一颗糖，是不碍事的。这糖丸子可好吃了，又香又甜，你真的不吃？”</p>

他舔了舔水润润的嘴唇，然后紧紧抿着，明明很想吃，但还是在极力忍耐。</p>

我叹气道:“既然你不吃，那我自己吃了。”</p>

我先塞了一颗进嘴里，使坏的跟他描述这糖有多好吃，又佯装要吃剩下的那颗。他果然慌了，可怜巴巴的望向他母亲，似在征求许可。</p>

温耳笑着点了点头，他得了准许，立刻伸出小手向我讨糖，甜甜唤道:“大傻傻，糖，给糖吃——”</p>

我眼角抽搐，这小子激动到连字都吐不清了。</p>

我哭笑不得的把糖送进他嘴里，又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柔声细语的纠正道:“是大嫂嫂，不是大傻傻，咬字要清楚哟。”</p>

他伸出一只小手捏了捏我的鼻子，乐乐陶陶道:“大嫂嫂～大嫂嫂。”</p>

糖将他的腮帮子撑得鼓鼓的，跟只鼹鼠一样，很是招人稀罕，我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脸蛋儿。</p>

忽想起我这举动不妥，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温耳，嗫嚅道:“小皇孙实在太讨人喜欢了，我刚刚失态，让你见笑了。”</p>

温耳嘴角微扬，面露笑意:“哪里的话，千应能得王妃喜欢，那是他的福气，而且他好像也很喜欢你，与你很投缘。平日除了我和太子，他谁都不让抱，更别说能亲他了。”</p>

“真的吗？他真的很喜欢我？”</p>

我暗自窃喜。</p>

“王妃看起来很喜欢孩子。”</p>

我低头看着小皇孙，由衷道:“这般粉雕玉琢的娃娃，谁会不喜欢呢。”</p>

温耳浅笑安然，忽道:“若这孩子是长极的，王妃应该会更喜欢吧。”</p>

我如遭雷击，手一抖，险些将孩子摔倒地上去。</p>

我捂住小皇孙的耳朵，错愕的看向温耳，低声驳斥道:“温良娣，你是疯了不成！胡言乱语，难道你不知祸从口出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