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有人：谁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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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圣旨递向皂吏班头，道：“准备回长安吧，明日一早城门一开，您就立即去大理寺借人。</p>

负责押解王力的大理寺丞生死未卜，他们也该出点人找一找。</p>

若怕他们刁难，不妨请县令出面，想来他们会给县令几分薄面。”</p>

皂吏班头接圣旨的手有些颤抖。</p>

做为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公差，他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能够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圣旨。</p>

还没接上，他又缩回了手。</p>

“等等。”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在衣角使劲擦了擦手，才接过圣旨，“我定不辱使命。”</p>

吴关看他如此郑重，觉得自己把圣旨随便往怀里一揣，搞得汗津津湿乎乎温吞吞，更应该不好意思。</p>

不过他此刻顾不上这些。</p>

交出圣旨后，吴关转向衙役班头道：“该交代的我已交代过了，劳您挑选几个得力人手，与我一同过河，先去对岸的渔村查探一番。”</p>

“六个人够吗？我选五个，再加上我自个儿。”</p>

“您得留下。”吴关道：“我去河对岸，张大哥拿了圣旨，顶多再停留两个时辰就要往长安赶，您得留下带着大家继续搜山。”</p>

“那……你千万注意安全。”衙役班头在吴关肩上拍了一把。</p>

“放心，”吴关收起地图，道：“我是去探人口风，又不是去打仗，没事。”</p>

一刻后，五名衙役随着吴关向丰水河的方向出发。</p>

确切地说，是吴关随着衙役们。</p>

吴关已太久没休息了，昨夜陪着秦王在玄武门伏击兄弟，已够惊心动魄的，今儿个白天又在此处与长安之间来回奔驰，近一百里的路程对于吴关这样的新骑手来说，可太耗费体力了。他大腿内侧早已磨破了皮，被汗一蛰，疼痛难忍，却也顾不上处理。</p>

此刻他心里仍担忧着闫寸的安危，身体的疲惫却也很诚实。</p>

他已坐不住了，只能半伏在马背上，闭着眼，很快就睡着了。</p>

睡着前，吴关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副身体果然不行啊，才哪儿到哪儿，就快散架了。</p>

他睡着了，衙役便帮他牵着马，悄悄地行进。</p>

他的殚精竭虑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们心疼他。说到底，不过是个半大孩子。</p>

一个时辰后，吴关自噩梦中惊醒。</p>

惊醒的瞬间，巨大漆黑的树影占据了视线，叫他分不清是不是梦中的鬼怪追了出来。</p>

“啊——”</p>

吴关惊叫一声，险些滚下马。</p>

幸好帮他牵马的衙役及时扶了一把。</p>

“没事了没事了——”</p>

那中年衙役家中最大的孩子与吴关一般高，看到吴关这样，便父爱泛滥，心疼得不得了，干脆揽住他的肩膀道：“小鬼让路，莫扰吴郎，谁敢近身，吃我老拳。”</p>

一点都不押韵。但吴关受着人家保护，不敢吐槽。</p>

“快出林子了。”吴关道。</p>

他发现树已变得十分稀疏。</p>

“没错，顶多半刻咱们就能出去了。”衙役答道。</p>

见吴关已恢复如常，语调中透着一股疏离感，他便松开了手，继续道：“也不知咱们运气如何，能不能碰见渔船。”</p>

随着衙役松手，吴关也松了一口气，被人如此照料，他很不习惯。</p>

吴关揉了揉鼻子，“渔夫老丈不是说这会儿正是落潮的时候吗，若有夜间下网的渔民，定会在这时候收网，找找看吧。”</p>

“只能如此了。”</p>

不多时，一行人到了丰水河边，河风轻抚，带走燥热，很是惬意。</p>

老远众人就看到了河心的黄灯。</p>

那是一条不大的渔船，船头长杆上挑着一盏纸灯笼。</p>

在漆黑的夜色中，怎么看怎么诡异，仿佛是阴间的引渡船。</p>

吴关不禁打了个寒战，却还是喊道：“河心的船家！”</p>

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出了船舱，冲岸边喊道：“谁？”</p>

一听声音，吴关便知道，是白天见过的渔夫老丈。</p>

“我！”吴关道：“老丈可否卖给我们些鱼？出来得急，兄弟们口粮没带够。”</p>

“哦哦。”渔夫老丈应答一声道：“郎君稍等，我这就撑船过去。”</p>

他走到船尾，整个人都隐没到了黑暗中，但船却动了。</p>

船向着吴关所在的方向驶去，尖尖的船头像把刀子，破开水面。</p>

画面更诡异了。</p>

吴关搓着小臂上的鸡皮疙瘩，继续搭话道：“老丈今夜下网了吗？收获如何？”</p>

“运气不错，捞到三条大鱼，几位若不嫌弃，还有半篓小鱼，送给你们。”</p>

吴关忙道：“哪儿能白要您的东西，您就照常算账，我们照常给钱。”</p>

老人没再答话，十个弹指后，船到了近前。</p>

船不敢靠岸太近，搁浅就麻烦了。</p>

“别湿了鞋。”老人提醒几人莫再向河边靠近，“我过去。”</p>

说着，他提着鱼篓麻利地下了水，在半人高的水中行走了十数步后，水开始变浅，又走了十数步，他上了岸。</p>

“没带盛器吧？要不将鱼篓借给你们？”老人道：“或者你们等会儿，我用芦草将鱼穿起来，很快的。”</p>

吴关抓住了老人的手腕，阻止他将手伸进鱼篓。</p>

“听说您所在的村子，村民皆以打渔为生？”</p>

老人一愣，弓腰将鱼篓放在地上，又直起腰答道：“是。”</p>

“为何只见您一艘渔船，其他人的船呢？”</p>

“你们不买鱼？”老人道。</p>

“当然买，不过我们想先渡河，待回来的时候再买鱼。”吴关不依不饶道：“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怎么这河中就您一条船？”</p>

“哪儿还有其他人。”老人叹了口气，“都死绝了，没死的也逃荒去往别处了，我们村只我一个命硬，活到现在。”</p>

“看来只能麻烦您了，”吴关自钱袋里摸出两串铜钱：“这些钱，够渡我们过河吗？”</p>

老人接过铜钱，自己率先回身上了船，“几位可跟上喔，小心脚下，大晚上摸黑下河，谁能说清水下有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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