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零 吴关：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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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杯酒下肚后，两人熟络了些，吴关问起蓬莱的身世。</p>

他苦笑一下，只当小孩子想听故事，便没想着隐瞒，实话实说道：“我阿耶是前隋的九品主薄，在洛阳为官，古板愚忠。</p>

那年秦王——现在是圣上啦——圣上攻破洛阳，许多前隋文臣都降了，好的继续留用，最差也落得个白身还乡的结果，我阿耶不降，不仅不降，还专与圣上作对，圣上要求各府衙妥善封存一应文书，待其帐下文士接管，我阿耶偏要放火去烧文书。</p>

他一届儒生，此生从未行过偷摸之事，哪里逃得过兵卒的眼睛，被擒个正着。</p>

这下正好被圣上杀鸡儆猴，我们一家五口，四人丢了性命，若非我之前就被赶出家门，便也要遭那杀身之祸。”</p>

吴关道：“我猜你是因为劝阿耶降唐而被赶出了家门。”</p>

“不错，”蓬莱瞄了一眼云纹长案上的古琴，感慨道：“从前我最不喜的便是这丝竹管弦，无奈君子六艺中家父最爱抚琴，我们兄弟三人均被他逼着学琴，苦不堪言，谁知此刻却成了傍身的技艺……哈哈，家父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p>

吴关道：“洛阳一战我亦有所耳闻，确听说有一户姓林的官家被斩首示众，只因意欲烧毁文书，不知……”</p>

林！</p>

蓬莱瞳孔大震，他没想到天下竟有如此巧合，大为困惑。</p>

他困惑于几点。</p>

其一，他从不曾对人提起自己的身世，做了女妓小倌，总不想给祖先蒙羞。只不过觉得吴关年纪轻轻，人畜无害，才提起几句。仅这一次，竟就被吴关揭穿了家底。</p>

其二，蓬莱的父亲不过一个九品小官，名不见经传，虽说落了个满门抄斩，死得挺惨，但战时哪天不死人，哪天不斩杀几十上百，他林家实在不值得被人记住。</p>

其三，向前推算几年，林家遭难时吴关恐怕只是个稚嫩孩童，他从哪儿得知洛阳战事详情的？</p>

见蓬莱惊疑不定，吴关先问了一句：“还真是啊？”又忙出言保证道：“且放宽心，此事我绝不会对第三个人提起。”</p>

他说得十分郑重，蓬莱将信将疑，有些讨好地试探道：“您如何知道我家的？”</p>

“说来惭愧，家父当年曾随秦王出征，去过洛阳，后来秦王——那时他还未登基——秦王曾在府中与手下学士、武将宴饮，不免提及旧事……我便是在宴会上听说的。”</p>

这话有两层含义。</p>

其一是解释自己为何知道林家旧事，其二是表明自己身份显赫。</p>

父亲早年便在秦王麾下，不仅自己有资格参加秦王的家宴，还可带着儿子吴关出入王府，孩童吴关在王府宴席上与秦王世子嬉戏玩闹的情形跃然眼前。</p>

如今秦王坐了天下，吴关家得有多显赫，自是不必多说。</p>

蓬莱今日遇到贵客了。</p>

甭管吴关是真的喜欢小倌儿，还是误打误撞，蓬莱都要使出浑身解数绑住这颗摇钱树。</p>

他不再计较被吴关揭穿家世，而是道：“如此说来，我们虽素未谋面，却早有缘分。”</p>

“不错。”看出了对方的巴结之意，吴关微微挑起嘴角，继续道：“但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p>

“何事？”</p>

“我听说翠竹倌的老板与鲁王关系要好，甚至有传闻说这翠竹倌的幕后老板便是鲁王。”</p>

“这……小的就不清楚了。”</p>

“你怎会不清楚，当年攻破洛阳后，秦王施行怀柔之策，严厉约束手下，不准他们滥杀，乃父虽有心烧毁文书，毕竟未曾得手，秦王有意放他，随军出征的鲁王却劝道：‘腐儒最是难缠，你今日放了他，明日他还来闹，难不成要专门派出人手看管？</p>

就因鲁王的一句话，秦王才决定杀鸡儆猴，给天下腐儒看一看执迷不悟的下场。可以说你全家四口性命，是记在鲁王头上的。</p>

如今你却投身鲁王开设的小倌，叫人如何不多想？”</p>

“多想？”蓬莱低头沉吟片刻，道：“不知小郎君想到哪儿去了。”</p>

“我在想，你不会是为了报仇才想办法接近鲁王的吧？”</p>

“是个好故事，”蓬莱放下筷子，拍手道：“某身世原不足一提，小郎君既如此清楚，又分析得头头是道，莫不是有备而来？”</p>

被识破了，吴关便大方道：“有备而来也分好坏。”</p>

“哦？怎个分法？”</p>

“若维护鲁王，对你复仇横加阻挠，甚至威胁你性命，当然是坏的，若与你一起对付鲁王，自应算好的。”</p>

“那你算好的还是坏的？”</p>

“若我是坏的，你已经死了。”吴关道。</p>

蓬莱不置可否，吴关撩起长袖，提壶给对方倒了一杯葡萄酒，他年纪虽轻，举手投足间却有种渊渟岳峙之感，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p>

人心中一燥，难免口中发干，蓬莱喝尽一杯酒，只觉更加口渴，吴关便又给他倒上一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