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梅静远浑唱富贵歌 茂光祖夜谈贫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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虬髯大汉怒道：“你个小王八膏子！跟我扯什么‘之乎者也’！让你老爹和我说话，你这话，我听着别扭。”</p>

盛仁赔笑道：“大哥，莫要生气！莫要生气！明日‘水月楼’请你吃酒，我们这就回！”</p>

静远笑谓那疯道士道：“道长，因已生而果未结，我此间有事未了，恕难跟随，日后有缘，必会再见。”</p>

那疯道士大声笑道：“好！好！好！”随即，飘然而走，隐于夜幕，不知所踪。</p>

于是，众人回家，各自安睡，不提。</p>

话分两头，却说东京城中，茂府之内，柳依自思念静修，长叹赋词之后，久久不能入睡；其由静修又想到其父囹圄之苦，复泪如雨下，泣声连连。</p>

正在其凄凄惨惨之时，忽左右大声报道：“侯爷回来了！侯爷回来了！”</p>

柳依听毕，矍然而起，急出闺阁，往府门而奔，及至中庭，见众家眷以及仆役等，俱跪伏于地，哭泣之声响天动地。</p>

此时一阵雷鸣，如山崩地裂之声，众急起，往檐下避之，以为大雨将至，忽而月明，并无一滴雨落，众忙聚于茂嘉之前，俱言万分思念茂嘉之语，至于此间妻妾如何如何寒暄，下人如何如何悲哀，某暂且不表。</p>

却说那茂嘉方见柳依之后，便不再理会众人，大声复泣道：“依姐儿，快到爹跟前来，让爹好生看看，爹爹于狱中，别无他想，却甚是念你。”</p>

柳依亦泣道：“儿不孝！使父亲大人遭牢狱之灾，狴犴之祸，儿之罪也！”</p>

话休烦絮，至于之后二人于庭中之言语，众人各自回屋，某暂且不提；</p>

二人及至前厅，左右看茶，茂嘉谓柳依道：“依姐儿，爹曾于狱中得一书信，其最后之文，颇有道理，爹亦赖此文之意而得以脱离囹圄。”</p>

遂将静修之文略说之，又问柳依道：“依姐儿，不知文首之名：梅铭——乃何人也？”</p>

柳依听毕，心中寻思道：“实没想到，梅公子竟有如此胆略！”因谓茂嘉道：“此人乃柳依之友也；姓梅，名铭，字静修，其人颇有文才胆略，其兄长，名钰，字静远，其人却是玩世不恭。二人皆因爹爹之事而陷于狱中。”</p>

茂嘉惑而问道：“不知东京城中哪个候府、大户姓梅？”</p>

柳依道：“秉父亲大人，此二人家中甚贫，居于洁园巷中，静远及其父梅公以说书打浑为业；静修却是于街头巷尾，与人测字算命为业。”</p>

茂嘉笑道：“依姐儿，爹爹可是从未听你称呼一市井助教为‘公’啊。”</p>

柳依正色道：“父亲大人，若无静修公子相助，恐我父女难无相见之日矣，愿父亲莫要以其玩笑。”</p>

茂嘉颔之，随即，缓缓而道：“依姐儿，爹爹经过此番牢狱之灾，明白一道理。”</p>

柳依道：“父亲大人，儿愿闻其详。”</p>

茂嘉因说道：“想来爹爹真是白活了！六十多年而去，唯此刻爹爹才知：何为贵？何为穷？何为富？何为贫？此刻方体会到——富贵贫穷的别样意境。”</p>

柳依疑惑道：“儿虽愚钝，然亦明：金玉满堂，高官厚禄——此为富贵也，亦是亘古之理也；不知父亲大人有何高见？望请父亲详诉于儿。”</p>

茂嘉长叹一声，因说道：“且观静修此人：其家贫身微，于那勾栏瓦舍之地，行江湖助教之事——其可谓贫穷矣！然我观其诗，品其词，读其文，却觉此子：虽行市井末流之举，然却暗藏韬略，腹有良谋；胸怀大志，心思缜密。——此则世人皆知：其身虽微，其家虽贫；然其文，其行，其才，其思，其志乃其巨富，巨贵也！”</p>

柳依听毕，即说道：“父亲大人所言甚是：梅公子之才，之略，之勇，之谋，胜那东京城中，深宅院下，缨簪子弟多矣！”</p>

茂嘉笑道：“依姐儿，想你自懂事起，便心气甚高，自赐己字：凰桐，王公子弟尚看不上眼，何况寻常百姓？然却对这小哥儿相看甚高，真是不易，真是不易！可否告知为父其中之由？”</p>

柳依面颊通红，含羞低头，轻声答道：“父亲，儿不过是因梅公子相助我家之情，遂如此而说，父亲莫要瞎想。”</p>

那茂嘉何曾见过柳依此景？心中念道：“依姐儿到底是长大了！以前心气是何等之高？又何曾这样做女儿家之态？梅铭相救之恩我亦不能忘报；观其书信，觉其或有大才，但不知其颜貌如何？家中父母又如何？女儿终身大事不可含糊，我当亲往视之，到时再做定夺。”</p>

其方想至此，笑道：“依姐儿，明日早朝之后，便随为父去那梅铭家中，当面拜谢；想我堂堂候府，莫可因他人身微，而忘恩也。”</p>

柳依忙道：“父亲所言极是，儿方才亦想此事。”</p>

茂嘉顿了顿，又道：“依姐儿，为父知道你自视甚高，亦知你志向远大，方才为父所言富贵贫穷之意，只是其一也。”</p>

柳依疑惑道：“不知其二乃是何意，愿父亲大人教我。”</p>

茂嘉缓缓而道：“若如今我家：家徒四壁，一无所有，为父心中亦不会悲戚——乃因父女团聚，家人和睦，而享天伦之乐也！此间之富贵胜金玉多矣！世人皆叹己身之贫，却忘其本已富贵也！”</p>

柳依黛眉微蹙而道：“父亲此言差矣！儿亦知父亲所言何意，若如父亲所说，众人无欲，则国无效力之士，朝无忠勇之臣——则吾国何以昌隆？”</p>

后率臣写书至此，有诗叹曰：</p>

静修话方听，</p>

柳依言复闻。</p>

难怪成鸳鸯，</p>

本来是一人。</p>

茂嘉闻柳依之语，却不反驳，唯微微一笑道：“依姐儿，好生休息，为父亦有些乏了。”</p>

柳依忽道：“父亲大人，士候之子，士炜曾有言于儿。”</p>

遂将士炜于其家中所作所为，道与茂嘉，茂嘉听毕，心中不觉大怒，然其转念一想，只需如此如此，便可一举而两得也！</p>

正是：</p>

茂嘉笑谈贫与乐，</p>

静远浑作富贵歌。</p>

你问谁对或谁错？</p>

王榭前燕飞巷陌。</p>

毕竟茂嘉如何而行，且听率臣下回分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