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泉水为竭，红炉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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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t;p&gt;见急雨很爽快地答应了，翟逸眼中闪过喜色，但还是勉力克制，“这个时间还是蛮晒的。我们绕到景德路去吧，去环秀山庄里走走。”&lt;/p&gt;</p>

&lt;p&gt;环秀山庄不是山庄，而是个袖珍园林。比起盛名在外的其他S市名胜，它相当低调。&lt;/p&gt;</p>

&lt;p&gt;但正为小，所以逛起来毫无压力。&lt;/p&gt;</p>

&lt;p&gt;暑气仍盛，两个人在问泉亭坐下。&lt;/p&gt;</p>

&lt;p&gt;“你来过？”翟逸问她。&lt;/p&gt;</p>

&lt;p&gt;“嗯，周末清晨有时会来这里坐坐。”急雨说。&lt;/p&gt;</p>

&lt;p&gt;夕照从亭外透进来，急雨整个人被晕染得无限柔和，晃得那露出半截儿的手臂白得发光，看得人眼晕。翟逸挪开了视线，问她：“‘问泉亭’——问的是什么泉？”&lt;/p&gt;</p>

&lt;p&gt;急雨托腮，“先前过来时的那个石壁上写的字你还记得吗？”&lt;/p&gt;</p>

&lt;p&gt;“飞雪。”&lt;/p&gt;</p>

&lt;p&gt;“对，就是这个。”急雨说，“问的就是‘飞雪泉’。”&lt;/p&gt;</p>

&lt;p&gt;见翟逸脸上分明写着“泉呢”两个字，急雨便细细道：“乾隆年间，刑部员外郎蒋楫将环秀山庄买下重修，掘地时挖出一眼泉水，便用苏轼的一句煎茶诗题名——‘蒙茸出磨细珠落……’”&lt;/p&gt;</p>

&lt;p&gt;“眩转绕瓯飞雪轻。”翟逸接道。&lt;/p&gt;</p>

&lt;p&gt;“没错。”急雨笑道，“所以题名‘飞雪泉’。”&lt;/p&gt;</p>

&lt;p&gt;“苏轼从来没有来本地做过官，却和这里很有缘分。”翟逸说，“定慧寺那边还有个‘苏公弄’，据说就是纪念他的。”&lt;/p&gt;</p>

&lt;p&gt;“是的。他在此处结得莫逆之交，红颜知己，也留下了不少名篇。”&lt;/p&gt;</p>

&lt;p&gt;翟逸抬头看了看，天蓝如洗，无一丝云翳。&lt;/p&gt;</p>

&lt;p&gt;“苏轼留下的名篇，只诉说了正当时的情绪，却没有告诉我们的故事最后的结局。”翟逸说，“那些在此遇到的人和事，在他生命中最终意味着什么呢？”他顿了顿，”也是只占据了一小段记忆罢了。”&lt;/p&gt;</p>

&lt;p&gt;“一小段记忆也很好。”急雨说，“想必东坡居士即使到了晚年，那些温暖过旧时光的人和事，也不会忘记。”彼时，只需会心一笑就好。&lt;/p&gt;</p>

&lt;p&gt;其实，急雨觉得，回忆不在乎长短，而在乎好坏。&lt;/p&gt;</p>

&lt;p&gt;坏的记忆，即使只占据了须臾，也会盘踞在内心的暗地，日日啃噬你的伤口。或是出其不意地跳出来，予以你沉重一击。&lt;/p&gt;</p>

&lt;p&gt;这也是她执意陪着念珠度过这段日子的原因。那是一个深渊，掉进去没有人拉一把，很难再爬出来。&lt;/p&gt;</p>

&lt;p&gt;“为什么不干脆把那些温暖留住呢？”翟逸道，“眼睁睁看着它变成回忆，不如让它长存。”&lt;/p&gt;</p>

&lt;p&gt;“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长存。”急雨说。&lt;/p&gt;</p>

&lt;p&gt;“陆简问你的问题……”翟逸转过头去，含含糊糊地问道，“你怎么想？”&lt;/p&gt;</p>

&lt;p&gt;急雨抬眼，“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和念珠是在开玩笑吗？”&lt;/p&gt;</p>

&lt;p&gt;可他还是想知道答案。“如果他是认真的呢？”&lt;/p&gt;</p>

&lt;p&gt;急雨一愣，随即把目光投向远处。“答案是一样的——敬谢不敏。”&lt;/p&gt;</p>

&lt;p&gt;翟逸似乎得到了某种安慰，紧接着心底涌出无尽的凄惶。&lt;/p&gt;</p>

&lt;p&gt;急雨看似随和的外表下，是密不透风的防护。&lt;/p&gt;</p>

&lt;p&gt;凭什么那个人，可以走进她的内心？翟逸指尖碾着石桌上的一粒沙砾，觉得气闷。&lt;/p&gt;</p>

&lt;p&gt;“为什么？”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你要住进那个人的房子里？”难道就不怕欠他的人情吗？&lt;/p&gt;</p>

&lt;p&gt;“他的房子？”急雨怔了下，随即笑道：“是他帮我租的房子。”她已经可以用平静的口气说起那天晚上的走投无路了。“不知道是谁给了我那两万块。”她说，“一开始见他否认，我相信不是他。但随着时间推移，我越来越怀疑，这钱……”可能还是陈羽尧给的。&lt;/p&gt;</p>

&lt;p&gt;“不是他租的。”翟逸突然道，“我亲耳听到他说‘他是房主’。”&lt;/p&gt;</p>

&lt;p&gt;急雨闻言眼中闪过惊疑之色，继而忆即陈羽尧的种种言行，她越发确信翟逸所言非虚。&lt;/p&gt;</p>

&lt;p&gt;“所以，我才会问你，接下来要怎么办？”翟逸蹙起眉头，“看来你是真的不知情。”&lt;/p&gt;</p>

&lt;p&gt;“知情与否，又有什么差别。”急雨沉着道，“就像陆简的问话出于真心还是玩笑，都不紧要。”&lt;/p&gt;</p>

&lt;p&gt;翟逸愕然。&lt;/p&gt;</p>

&lt;p&gt;“我和他，不是恋人。”急雨说，“从来不是。”&lt;/p&gt;</p>

&lt;p&gt;“友情？”翟逸面无表情地问道，“亲情？”&lt;/p&gt;</p>

&lt;p&gt;急雨摇摇头，“彼此相依为命罢了。”&lt;/p&gt;</p>

&lt;p&gt;彼此，相依为命，罢了。这短短八个字，字字都如同钢针一样，扎进了翟逸的心肺。他努力牵动嘴角，但却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够了。”&lt;/p&gt;</p>

&lt;p&gt;“打着这四个字的旗号，可以做多少事？”话一出口，翟逸都不由惊诧于自己的刻薄，或许他从来都不是“好好先生”——只是投鼠忌器。他怕伤害自己在意的人，所以在很多事情上都闭口不言，可唯独在得知情敌有这四字护体永远不能取代超越，他失态了。&lt;/p&gt;</p>

&lt;p&gt;急雨脸色不改，吞下了他回敬的每一个字，只是说：“对不起。”&lt;/p&gt;</p>

&lt;p&gt;“别跟我说‘对不起’。”翟逸“忽啦”一下站起身来，“急雨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他目光中流露出忧伤，“但再样下去，你最终会对不起你自己！”&lt;/p&gt;</p>

&lt;p&gt;急雨面露不解。&lt;/p&g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