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告别，从回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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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依莞尔一笑，“我也是。”</p>

很快到了万圣节之夜，在UCL是学生的集体狂欢。我准备早些撤离，毕竟有的人的扮相在黑夜里猛然蹿出来能吓得我当场呼吸骤停。已经没有脾了，不能再没有胆。打定主意我就在身上揣了许多糖果，当成买路财，一路上发给大小鬼们往公交车站赶。</p>

结果行至中途，糖就散完了，我准备抄近路过去，平时我是不怎么走那条路的，走的话也会和同学们一起。今天是节日，我就没有太多顾忌，绕进了那条路必经的一个巷口。谁知道，刚走到一半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p>

“我没有糖果了！抱歉。”我说着转过身来，继而发现对方是个穿黑色卫衣的男人，卫衣的帽子带在头上，又背着光，因而看不清楚他的脸。但从体格上看，应该非亚裔。我心头生出不妙之感，步步后退，一面大喊：“伙计们，快来！这里有糖！”</p>

不等我的话全部喊出来，一只手从我背后伸过来捂出了我的嘴。完了！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们是团伙作案！</p>

下一秒我就立即反应过来，奋力踩了胁持我的那个男人的脚，在他吃痛的瞬间，不失时机踢了他要害。这一脚，我几乎是用了全力，因此他神情痛苦地倒地，哀嚎着，朝同伙道：“操！干*死这个婊*子！”</p>

我真的没有把握再踢倒第二个。他已经有了防备，何况我丝毫没有功夫。</p>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声音在巷子口响起。</p>

我转身一看，是郑恩承！谢天谢地。</p>

“救命！”我用中文向他呼救。</p>

“特蕾莎？”他怔了下，然后用英语向我对面的卫衣男道，“伙计，现在是两对一了。而且我的伙伴们马上就到。并且……”他从背后亮出手机扬了扬，“我已经打了999，你确定还要继续待在这里吗？”</p>

那个卫衣男听了，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弯下腰来扶起同伙走了。</p>

我瞥见了他的眼珠有点黄，想来应该是瘾君子。真是后怕。落到他们手里，无论是劫财劫色，我都只有死路一条。</p>

伦敦，堂堂首都，治安竟然也这么差。我嘟囔着，“真令我心惊。”</p>

“你没事吧？”郑恩承用中文问我。</p>

“嗯。多亏了你及时出现。”我说，“谢谢你。”</p>

“走吧。”郑恩承其实身上还穿着僵尸服，“是去公交车站吗，我送你。”</p>

“不用等警察过来吗？”我问他，“刚已经报警了。”</p>

“我吓唬他们的。”郑恩承说。</p>

“哦。”突然我探头朝巷子口看了看，“天哪，万一他们没走远，听到怎么办？”</p>

“喂，我们刚才交流一直用的是中文。”郑恩承道，“他们要有这么高的外语素养，就不会来干这个了。”</p>

“说的也是。”我笑，“我真是傻了。”</p>

我跟着他走出了这个巷子，走在昏黄路灯照着的街道上，虽然迎面总是飘过来一些“鬼怪”，但是我的心里却没有半点害怕，因为旁边站着一位人高马大的男子汉。</p>

“谢谢你。”我再次真诚道。</p>

“没什么。”他说，“大家都是中……”说到这里，他不由语气一顿，才接着道：“都是华裔。没道理见死不救。”</p>

我重新垂下了头，有些讪讪然。是的，我已经不是中国人了，我不配再叫华夏子孙。</p>

郑恩承看到了我脸上的表情，他停下脚步凝视了我两秒钟，然后接着往前走，“刚开始我真的以为你是生长在英国的华裔……”</p>

“不会吧。我的中文不标准？”我问道。</p>

那也不对，我的入学登记表上就叫做“特蕾莎·布朗啊。我偏过头去看他：“你知道我姓布朗，就没点怀疑？”</p>

“我以为你父亲叫布朗，母亲是中国人。”他说。</p>

“我长得像中英混血吗？”我问。</p>

“有的中英混血并不明显。”他说，“你看郭羡妮，就是中英混血，但是古装扮相就丝毫不违和。而且……你的头发是天然大卷，所以我以为你是。”</p>

“你居然知道郭羡妮？你小时候也看TVB？”我眉开眼笑地问道。</p>

“谁的童年没有古天乐？”他说，“我看过《寻秦记》啊！”</p>

哦，对了。郭羡妮在里面确实有参加演，与宣萱一起是双女主戏份。</p>

我追溯前一个问题，“我中文不好吗？”</p>

“中文好。”他说，“好的可以四个字四个字地说话。”他盯着我一本正经道，“说真的，你的国学底子比左依还好点。”</p>

“噗……”我忍不住笑了，轻轻推了他一下，“种种迹象表明我是生于华夏长于华夏，你居然……”</p>

“但是！”他打断我，人但凡说到“但是”，重点就要来了——“但是你普通话并不好啊！”</p>

“啊？”我再次目瞪口呆。</p>

“你中文好，不代表你普通话好啊。”郑恩承道，“这是两个概念。”</p>

“我普通话不好吗？”我一直以为我说的是标准普通话。</p>

他斜睨着我。</p>

我顿时明白过了，“我跟你一个北京人比什么普通话！！”但是我表示不服，“你别以为京腔就是普通话。哼哼。”</p>

“是不是还觉得自己说的是标准普通话呢？”他说，“那我就猜猜，你移民前是不是生长于江浙一带的？”</p>

我没法说不是。于是我点了点头。</p>

“你们那儿姑娘的叫法是什么？”</p>

“小娘鱼。”我用S市口音道。</p>

他还是猜不到，又道：“骂句脏话来听听。”</p>

我四下看看，“这……不太好吧。”</p>

“没事，反正没人听得懂。”他爽快道，“我先来。×你×！”</p>

“十三点！”我直接骂回去。</p>

“上海人！”他连忙拍板，随即自我否认，“不对。我去过上海。那边叫小姑娘不叫‘小娘鱼’。”他学着我的口音道。</p>

“我是S市人。”我自报家门。省得他猜来猜去。</p>

“啊！”他道，“那是个好地方……可惜我还没去过。”他顿了顿，很是困惑：“那你年纪轻轻，为什么会……会移民到英国？你的父母，也都在这里吗？还是……依然生活在国内？”</p>

终于还是问到了。望着他欲言又止的神情，我知道他是想问关于琦琦的事。</p>

因为在他看来，在国内，我几乎是没有可能在读书期间生下一个孩子的。</p>

我望着他，思忖时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他今天还救了我，而且是我在伦敦以后交的为数不多的朋友。我终于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在这个异乡，恰逢今日今时，是个适合倾诉的气氛。</p>

“你真的特别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移民？”我问他。</p>

“Yes,I want.”</p>

“因为我在中国已经没有家了。”我轻声道。</p>

“要不要去前面的咖啡馆坐一下？”他道，“我预感这个故事可能有点长。”</p>

“是的，有点长。”我朝他浅浅一笑，“如果你今天没有别的事的话，我们当然可以去。”</p>

“走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