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兰昭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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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少女纤细白净的右手腕，有一道醒目的叉字疤痕。</p>

“这处，是我五岁时王家婆让我挑水桶，可我力气太小根本挑不动，她便骂我是天生的懒货！为了惩罚我，用簪子刺下的！”</p>

袖子再往上，又见一道伤痕。较方才那个面积更大，也更严重，皮肉都扭曲在一起，像是纵横交错的老树根系一般，狰狞恐怖。</p>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冯葭缓缓道：“这一处，是我八岁时跟着王家伯伯放牛，因为太饿偷吃了一口他的干饼，被他用冒着烟的大烟斗烫伤的。”</p>

“这里，也是八岁，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大抵只是那日王家婆赌输了钱心情不好，看我不顺眼，于是把我拎进牛棚里，给了我一鞭子。那鞭子是专门赶牛用的，外头都是荆棘藤条，一鞭子下去我立刻皮开肉绽，那时我哭得很厉害，大叫着我是丞相府的九姑娘！你们这么对我让我爹爹知道了定不会饶了你们的，可是换来的却是更加凶狠的毒打！”</p>

冯葭又指着一处：“还有这里，那是我不小心把王家哥哥的衣裳洗破了，被他用洗衣服的棒槌狠按在地上打的印记，我记得那是一个很冷的冬天，我被打得实在受不了了，便连夜出逃了，可最后还是被捉回去，可想而知，得到的又是一顿痛打，邻里的伯伯婶婶们看见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我说话，当时我好伤心好伤心，可是这一次，我没有喊姨娘，也没有喊父亲。”</p>

“因为我知道，父亲远在京城，根本救不了我，而若是我喊了，他们便会打得更凶，打的更狠！”</p>

那样细小的胳膊上竟然遍布伤痕，有的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旧伤，因为受伤后没有及时处理而留下的，有的则看上去很新，应该是近几年新添的，看上去触目惊心。</p>

可是这只是展示出来的一部分，真正让冯葭心疼的，是这谢兰昭的左手腕。</p>

她的左手腕上，密密麻麻遍布着刀伤，刀口的方向证明着，谢兰昭曾经自戕过无数次。</p>

冯葭难以想象，那个孩子当时该有多绝望，才能鼓起勇气下得去手，而后用力地抓着自己的手腕，看着自己的鲜血汩汩流出而不自救，又是对明天怀有多大的希望，才能在受到如此虐待之后，在无数个夜晚，一个人咬牙撑过来。</p>

冯葭又是重重地一磕，再抬头额头上已经新添了一道血口，血慢慢地流下来，有一颗落在她睫毛上，看上去无助又可怜。</p>

“姑娘……”一旁的丫鬟翠钗忍不住低低喊了一句。</p>

贵妇中有几个已经忍不住潸然泪下。他们也是为人母的，代入一下自己的孩子遇到这种遭遇，可莫说是亲身经历，便只是想象一下都觉得心如刀割，痛心不已。</p>

南城郡主此刻的眼中也多了一丝不忍心。</p>

反观一边的谢乾，除了初始的惊讶之外，他的脸上几乎没有其他神色，似乎谢兰昭说的这些都离他很遥远。大夫人孟氏则是一脸不屑。</p>

“小小庶女，你倒是会卖惨！”孟氏的嫂嫂，少詹事夫人冷哼道。</p>

然而话刚落音，便被人踩了一脚，疼得她哇的一声叫出来，回头一看，一位穿着正红锦服的女人正瞪着看她，正是永昌伯爵夫人。</p>

而她周围的几个贵妇也是一脸凶悍，像是她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冲上来扇她一般，少詹事夫人立刻不敢言语了。</p>

冯葭此刻低下头，她替死去的谢兰昭说道：“这些年，即便再苦再累，昭儿心中也无半点埋怨。即便是同乡的孩童对我扔石头，抢我饭食时，我也并未生气上前理论。只因为我知道，昭儿的爹爹是这京城里很大很大很大的官。”</p>

“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活着回京城，爹爹一定会给昭儿主持公道！”</p>

“父亲，之前的事情昭儿可以忘记，可是今日，我回到了我的家，我回到了谢府，爹爹就在身边，也要对昭儿的冤屈视而不见，也要放任那恶奴弑主的恶仆听后再审吗？”</p>

“父亲，我之前从未觉得这老天对我有多少不公，因为我觉得父亲是爱我的，就像他爱护五姐姐和六哥哥一样。兰昭想知道，若是今日遇到这件事的是五姐姐或者六哥哥，爹爹是否也会如此镇定，如此以大局为重？是否也会在她们求着还自己一个公道时骂他们不知礼数，没有教养？”</p>

冯葭的每一句都砸在众人心头，无人再说话，整个后院都安静下来，只有瑟瑟风声穿堂而过。</p>

每个人都在等。</p>

都在等位高权重的丞相给这个可怜的孩子一个回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