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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本章字数过多,遂分两次更新,以下内容为《33下》的第一部分。)</p>
周四一早,老马和致远最先起来,兴华两口子七点起来,桂英七点半才起。桂英起床后习惯性先出屋喝水,一出门但见兴华脸上敷着一张面膜看着她。兴华见桂英起床了,马上撕开一张新的面膜,而后举着滴水的面膜跟随桂英来到餐厅。</p>
“姐,敷张面膜吧!你试一试,保证你的脸马上白一个色号!”</p>
不提防一早起被人拎着面膜跟着自己,桂英慢慢地倒水,缓缓地喝水。</p>
“我要上班,没时间敷!”</p>
“你敷一下嘛,十分钟,八分钟也行!你瞧瞧效果——绝对神奇!”兴华举着湿溜溜的面膜挡在桂英对面不让她走。</p>
“呃……你给我!我试试!”桂英接过面膜,转身去仔仔屋里,兴华跟在其后。见仔仔睡觉时脸蛋挺得正平,桂英笑眯眯地小声对兴华说:“我是敏感皮肤,不敢随便乱敷!让他帮我试一试!”说完猛地一下将湿乎乎的面膜贴在了仔仔脸上。</p>
正在睡觉的何一鸣哗啦一下起身来,以为被人泼了冷水,待面膜掉到胸前,才知是被敷了张面膜。他气鼓鼓地将面膜揉成一团摔在地上,继而大骂:“有毛病吧!一大早给我敷面膜!神经病啊!”</p>
老马早起见兴华在桂英门口转来转去,知她憋着猫腻,此刻一听仔仔大骂,老头哼笑一声。</p>
桂英最是清楚仔仔的起床气了。她噘着嘴、耸着肩对脸色难看的兴华说:“这孩子不懂事!脾气大,跟我很像!你别见怪哈!”说完匆匆回自己屋里梳洗换衣,换完衣服跟兴华两口子打了声招呼上班去了。</p>
直肠的女人,一出家门长吁一口大气,如脱离了妖怪洞、魔鬼手一般轻松顺畅。桂英扭着腰臀得胜似的上班去了,心里暗暗可怜孩子他爸。</p>
仔仔发完火继续睡,奈何怨气太重怎么也睡不着。他梳洗完以后,背着书包气呼呼地不打招呼出了门,一出门顿觉利落不少。昨晚收到妈妈发的信息还觉她无事作怪,今天一早起来闹这么一出!家里人一多,少年总觉这个家不像自己的家了。</p>
仔仔骑着单车一路飞奔,去买今日份的三人早餐。一想到顾舒语,他的诸般激烈情绪皆纷纷平和下来。</p>
致远料定这几天是没办法静心写作了,只好硬着头皮周旋,顾念妻子每日要应付客户、领导、同事等等复杂的工作关系,家里的糟心事也该由他来承受。七点半致远提着两个布袋子出去买早餐、买菜,八点半回家后先张罗客人吃早饭,催促漾漾起床,后在屋里各处打扫整理。</p>
兴华一看家里剩的这三个人——小的太小、老的太凶、中年人太忙,夫妻两一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个在屋里角角落落又重新逛了一遍。老马瞅着像贼一样到处偷摸的马兴华,两眼如机关枪一样架着,只等着兴华往枪口上撞。</p>
兴华好几次想和姐夫何致远聊聊天谈谈生意,苦于找不到契机,等十一点致远进了厨房开始摘菜、洗菜准备做饭时,兴华见机会来了,赶紧溜进厨房声称要帮忙。致远怎么推辞客气兴华硬是不走,于是两人一起做起饭来。</p>
“姐夫,我姐一个月到底多少钱呀?别不跟我说,藏着掖着的多小家子气!”兴华一上来便站在道德高地。</p>
“嗯……不是小气不说,问题是业务员哪有月工资这一说?你说的是底薪吧,他们业务部的底薪每个月统一是两千五!”</p>
“哦,那我姐的提成最多能拿到多少?”兴华一边摘菜一边打听。</p>
“2015年有个月最多,拿了两万……不到……一万八吧我记得!”</p>
“哦!那你们家这日子也一般般呀!我姐工资这么低,你们怎么买的房子呀?”</p>
“呃……早前孩子奶奶出的首付,后几年我们攒了些钱慢慢装修……”拿着刀切葱花的何致远无意中全身紧绷。</p>
“哦,那你妈还挺有钱的。”</p>
“就是退休工资,攒了几十年。”致远说完肚子里一起一伏。</p>
“哎姐夫,你现在没工作可以搞搞投资、做做微商啥的。我有一个朋友人家在做,一年二三十万稳稳的,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不用到处跑,只在家里忙活,还不影响你看孩子!”兴华一脸热络。</p>
“这个……主要是漾漾现在还小,我们老大也马上要高考了,我照顾两孩子忙不过来,何况现在还有孩子外公……”致远面露难色。</p>
“哎呀孩子好养活!你看我们家三个不照样她奶奶一人看着吗?姐夫你考虑一下,你没工作也不行啊!说出去不好听是不?”</p>
“呃……这得跟你姐商量,我们家你姐说了算……哈哈哈!我先炒菜了!”何致远的肺腑扭作一团,恨不得一盘菜炒到他们离开。</p>
炒完两样素菜后,中年男人在案板上切肉,剥蒜的马兴华忽然间凑上来在致远耳边问:“姐夫,你知道我伯的存款有多少吗?”</p>
“嗯?”致远惊得额头发麻。</p>
“我听说我伯有十来万存款呢!他们家果子年年卖得好,每年净赚五六万不止呢!村里人传言有大几十万呢!你们家日子不是不行吗?找我伯要钱呀!”兴华挤眼咧嘴,自作聪明。</p>
“呃……嗯……这个我不清楚。那是你伯他自己的钱,还有英英她二哥的钱,我们……这个……你还是跟你姐聊吧!哈哈哈……”致远说完赶紧切肉炒荤菜,只有炒菜时油水噼里啪啦的响声才能堵住马兴华的那张嘴。</p>
午饭好了,四菜一汤,五人一桌。吃饭时照旧——马兴华东问西问,致远一边喂漾漾一边哼哼哈哈装傻充愣,老马不是闷不作声便是冷笑呵斥,好不容易吃完了一顿饭。饭后老马躺在躺椅上休息,宋志高在客厅里看电视,马兴华回房休息,致远和漾漾去屋里午休。</p>
下午两点半,致远以修电脑和订餐厅为由,背着电脑离了家,躲到小区楼下的一家咖啡馆里。咖啡馆里只他一人,三个服务生各自忙着各自的工作,音乐柔和而清扬,一切都很美妙,可此刻的何致远双手放在键盘上,心绪如何也进不了状态。在家里烦乱浮躁,到了咖啡馆,心情走向了相对的极端——忧郁且沉重。</p>
平凡的生活总是有种种意外——身体上的意外、社交上的意外、精神上的意外……每种意外来临时并不觉有多么恐怖或者说无法应对,可正是那不起眼的意外能易如反掌地把一颗中年沉重的心给彻底搅乱。</p>
何致远伸出自己的左手食指,在空中转了一圈,刚才切菜时太着急切掉了大半个指甲盖。疼也不疼,包扎后并不碍多大事儿,还可以敲键盘,只是他此刻心境严重失衡。懆急至喘,焦灼生火,火灭了是悲冷,悲冷里掺着唏嘘。</p>
人生太像他手中的咖啡了,又甜又苦。何致远在咖啡里寻找自己的影子,只观到一团乌黑混浊。他拄着脸皱着眉,欣赏自己难得挤出来的一滴泪无声地掉进乌黑混浊之中,他一声长叹,掀动了杯中的波澜。他睁不大眼睛,因为他的脸被难过拉宽了。</p>
这家咖啡厅的音乐细听起来有些别致,轻快又悲凉、高亢又凝重。走不出当下的情绪,心中却焦虑万分,中年男人静静地远眺窗外。</p>
许久后他拨通了妻子的电话,当手机里出现嘟嘟嘟的声音时,他忽然红了眼眶;待听到妻子甜美又铿锵有力的声音时,他流下了泪。他什么也不想说,只愿听妻子的声音,听她吐槽工作上的烦恼,听她劈头盖脸地抱怨兴华,听她好奇又不屑地打听家里的最新状况……好一长串可爱又精怪的话,瞬间驱散了何致远心头的雾霾。桂英叽里呱啦说完以后自己先挂了,何致远捧着手机看到通讯录里一长排的名字全是“爱人”,霎时间甜甜地颤笑起来。</p>
笑过后,他咽了咽唾沫、通了通鼻子,一口喝完杯中咖啡,而后打开电脑点击文档,开始今天的工作。</p>
那头的马桂英正在和业务员开会,听到电话响了——致远打来的——她谎称是客户赶紧离开了例会现场。她猜到了一定是致远心里不快——这么多年他从不会随便在她工作时打电话,于是桂英如演讲一般叽叽喳喳地逗乐丈夫以后匆匆挂了电话。中年女人眼皮耷拉着轻叹一声,而后继续和业务员们开会。</p>
下午睡醒来以后,马兴华提了两袋漾漾的零食,端个小板凳去阳台和老马聊天。</p>
“伯,我英英姐一个月多少钱呀?她说她三五千,怎么可能呢?”兴华拆开一袋零食,毫不客气地吃着。</p>
“哼,我又不给她发工资,我咋知道她多少钱?”老马瞥了一眼那零食,正是自己昨天买的。</p>
“你没问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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