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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你妈、你妈……你妈是谁生的、谁养的、谁教育的？你现在吃的喝的玩的上学用的，全是你妈赚来的，你妈是谁教育的——你爷我！”老马一指自己的鼻头，继而大拍桌子，离开小床。走时口中依然愤愤：“你妈？你妈就是个炮仗，一天天瞎咋呼，嘴碎得很！”</p>
“切！果然果然！果然是个杠精！说不过人就发火、甩脸、摆臭架子不讲理……我妈说得没错！果然是来自革命年代的老杠精！”仔仔小声嘟囔。见老头干净彻底地走了，少年得机火力全开，疯狂地刷起了小视频，直刷到十二点。</p>
一切如旧。致远回来去了趟漾漾屋里，开着房门说了几句话出来了；桂英回来醉醺醺的，也去了趟漾漾屋，在屋里亲了几嘴出来了。老马坐在摇椅上摇着鹅毛扇观望，两口子这德行，恐怕漾漾再受十几处更严重的伤，当父母的也发现不了。</p>
快十一点了，老马收拾睡觉，从卫生间里出来时，见她夫妻两口的房门开着，两人在房间唧唧哝哝地谈工作。老马进去了，想说说两孩子的问题，背对他的桂英愣是叽叽呱呱地没停嘴。站了半晌，无趣的老头又出来了。他俩眼下确实忙，能不打搅便不打搅吧。</p>
周六早上六点，老马抽完两锅烟，去撕老黄历。今天是阳历十月十二号，农历的猪年甲戌月壬午日——九月十四日，宜造车器、嫁娶、订盟、纳采、会亲友、祭祀、出行、开市，忌上梁、开光、造屋、架马、合寿木。致远上班走后，老马去卫生间刷桂英买给他的国际名牌运动鞋，穿了两月多，鞋帮子脏了。</p>
刷完自己的鞋见漾漾的鞋更脏，老马没忍住，反正湿了手、沾了盆、动了刷子，索性一块儿刷了。巴掌大的运动鞋，刷起来又轻快又喜庆，傲娇的老村长一刷刷了两双。有生之年第一次，马建国同志给别人刷鞋子。</p>
“诶呦！你咋给娃儿刷鞋呐！”穿着精致的桂英出来打招呼时见这场面，好个惊讶，惊讶到不好意思——让人家马家屯红人给自家娃儿刷鞋。</p>
“我这是……刷我的鞋呢——顺道儿！我不刷谁刷——你？”</p>
老马将刷子和鞋子朝桂英面前一举，刹那间，父女两脸上现出同款的鄙视之色，偏偏彼此不知。</p>
“我今天要出去，去一家东莞的厂子签合同——约好了的，中午……你跟俩娃随便吃吧，实在不行让仔仔点餐！”桂英不咸不淡地安排。</p>
“走你的吧！操这心！”老马挤挤眼摆摆手，示意她忙自己的事儿。</p>
“用这个刷，咱那儿人用这种刷子！”桂英见老头用的刷子不对，从卫生间的架子上取来另一把长柄刷子递给父亲。</p>
“嗯这个好用。”老马接过刷子，继续边听秦腔边刷鞋子。</p>
桂英在旁洗手，老马斜瞟了一眼，憨羞地说：“你这身衣服不错呀！显得不紧巴，适合你这肚子！”</p>
老马随口这么一说，桂英又是大惊，一张脸瞬间张开，大声问：“啊？是吗？哎呀呀，啧啧！”桂英喜得冲着镜子频频提衣领、捋袖边儿，提提肩膀、扭扭腰身。</p>
果然，再大的人在父母面前也是个娃娃，也需要夸赞和认可。</p>
老马见她高兴，顺嘴补上来一句：“上回你从湖南回来那身儿——也中看！”</p>
“哦？是吗？真的吗？那是前年致远和仔仔给我挑的，平时舍不得穿呢！”桂英臭美完以后，低头一看表急了：“不行不行，我得走了，快迟到了！”说完招呼也不打撩起裙子大步便跑，换了鞋出门后只留啪地一声巨响。</p>
老马长叹一声，刚夸完又癫儿癫儿的，没有个姑娘家的温顺妥帖样儿。</p>
九点多漾漾醒了，一张嘴先喊饿。老领导往常等着人给他买早餐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现在反过来还得伺候这小主子。叫了仔仔几次叫不醒，老马带着溜溜车，车上拉着一尊小糊涂仙儿，爷俩个出门寻早餐去了。</p>
途经楼下的小超市，超市外面的工作人员正在开剥榴莲，那又臭又香的奇特味道钻进了漾漾的小鼻孔里，搅乱了二十斤小人儿空荡荡的一串儿肠胃。何一漾当即不走了，拽着爷爷的手哭喊：“嗯——爷爷我要吃那个！”</p>
“啥？”老马浑不晓。</p>
“嗯——就是那个——榴莲。我要吃榴莲！”十公斤的漾漾欲把八十公斤的老头拉过去。</p>
老马感受到了漾漾的执着，走过去问那剥榴莲的光头老：“这是啥呀？”</p>
“榴莲！”低矮的光头老抬了下眼皮。</p>
“是啥呀？”老马真不懂。</p>
“水果。”嘴角叼着烟、穿戴黑皮围裙、举着利刃的光头老一脸藐视。</p>
“咋卖？”老马探问价格。</p>
“论斤！”</p>
“哦！那你给我来个一斤的！”老马伸出去的食指在空中划了一圈。</p>
“一斤？”那人皱着额头正眼问。</p>
“嗯。”</p>
“稍等！”那人将已经剥好的榴莲肉放在塑料纸盒上，塑料纸盒放在旁边的称上，均了两次，见到了一斤整，于是用保鲜膜包好递给了老马，举着大砍刀示意他去前台秤价付账。</p>
“您好，一共八十三块五毛七！”收银员说完请老马在一个小机器前扫二维码。</p>
“多……多少！八十三！咋这么贵？”老农民受到了挑战和挑衅。</p>
“这是纯肉——咱超市卖的是市场价，整个深圳的榴莲肉价格差不多都这样！”收银员耐心地解释。</p>
老马一听“纯肉”，当是一种肉，肉价自然贵些。左顾右盼犹疑中，老头瞄了眼漾漾，见娃儿小嘴咬手、口水直流、望眼欲穿……罢罢罢，老马一拍大腿，掏出手机付款了。</p>
拿了榴莲以后，老马提着袋子左右打望，好家伙，这是人参果还是唐僧肉，是给玉皇大帝吃的还是王母娘娘供的——拳头大点儿这么贵！牛羊肉、西凤酒恐也赶不上这价，上古神兽的肉一斤也没这么贵吧！</p>
老马实是不懂，亦舍不得吃，取出一点优先尽着孩子。谁成想漾漾吃了三五口——腻了，不要了。老马接过小孩手里的那一疙瘩，闻了闻、捏了捏，恶之、奇之，冲这价格，没忍住将那一口娃儿剩下的扔进了自己的大嘴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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