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废王立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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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自九月回京后，几乎不再去百福殿和大吉殿看望王皇后、萧淑妃，武昭仪倒是依礼而行，按时前往请安。</p>

王、萧看见武昭仪又挺着大肚子，气得咬牙切齿。</p>

王皇后又命晓月送偶人给野萍和小熊，埋在承香殿。</p>

但野萍和小熊反馈说：“承香殿加强了监守，无法下手，而且咒禁博士许胜愁施用咒禁后，这些东西对承香殿已经失去效力。”</p>

王皇后又问女巫谢江离，谢江离说：“草民的法术在宫外实施难以奏效，必须在宫内设立法场实施诅咒才能起效！”</p>

王皇后担心有人告发，只得作罢。魏国夫人柳氏为了保住女儿的前途，主动向谢江离学习厌胜之术，准备入宫实施诅咒。</p>

永徽六年正月十九日，李治又做了一件有利于武昭仪的政治动作，册封两岁半的皇子李弘为代王，刚满月的李贤为潞王。虽然皇子册封为王是迟早的事，但册封的时机是很微妙的。</p>

皇太子李忠到这年十二岁，按礼行成人冠礼还早，但是太尉派等不及了，上表请求给李忠加元服，试探李治的态度。</p>

李治虽然防着阿舅，但并不想和阿舅撕破脸皮，还是想给世人一种君臣和睦礼敬的感觉，所以对奏表高度重视，决定大力操办太子加元服庆典。</p>

经过周密安排，二月五日，李忠加元服庆典举办得隆重而又成功，李治照例下达皇太子加元服庆赐诏，给内外文武职事五品已上官员赐勋一级，大酺三日。</p>

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在会上高兴得合不拢嘴，柳奭也稍微安下心来。</p>

不料仅过三天，李治和武昭仪就采取了令太尉派大感意外的行动。</p>

武昭仪对李治说：“妾听说柳奭为了拉拢太尉，以便立李忠为太子，送了太尉一车礼物！妾以为只要向太尉表示诚意，亲自到他府上送礼，表示亲近，太尉不会不给陛下面子的！”</p>

李治拍手笑道：“好哇，柳奭送他一车，朕就送他十车，不信他会拒绝朕！”</p>

李治在散朝后留下长孙无忌谈话，说明天要到阿舅家里去看看，叨叨家常，增进舅甥的感情。长孙无忌当然很高兴了，回去作了精心准备。</p>

次日，李治与武昭仪一起乘坐金辂前往太尉府第，后面跟着指南车、辟恶车等仪仗车，还跟着十辆装着金、宝、缯、锦的车，是送给太尉的见面礼。</p>

长孙无忌和宠姬早早站在门外等候，远远看见皇帝仪仗立即下拜迎候，李治下车急忙扶起无忌，又命众人免礼。</p>

武昭仪也下车和长孙无忌叙礼，命张内侍和潘常侍将十辆宝车给无忌过目，然后送进太尉府院内。</p>

长孙无忌原以为李治是把自己当周公看待，所以很高兴，不成想是为了武昭仪而来，顿时心里凉了一截，但也不得不强颜欢笑。等看见武昭仪送礼十车，心里又一惊，认为此女心机巧慧，不能不小心应付。</p>

李治和武昭仪进入厅堂，坐在上席，长孙无忌和宠姬坐在东面下席，赞者高呼：“上酒！”丫鬟、仆从鱼贯而行，往案几上摆放春暴酒和美味佳肴。</p>

长孙无忌起立说：“太尉臣长孙无忌言：陛下光临敝府，使敝府蓬荜生辉，臣不胜大喜，谨上美酒以庆！”</p>

李治端起金觞说：“敬举阿舅之觞！”一饮而尽。</p>

长孙无忌、宠姬和宠姬的三个儿子都起身舞蹈，三呼万岁。赞者高呼：“就座！”众人就座。</p>

丝竹管弦响起，舞娘入场歌舞，尚食直长下席给长孙无忌等陪客敬酒，赞者高呼：“酒到，起立！”</p>

陪客站到席后，再拜，然后接过酒觞，恭敬就座。李治举酒劝饮，陪客起立回礼。</p>

如此酒过三巡，赞者喊进饭，长孙无忌起立说：“陛下、娘娘，这是碎金饭，黄白相间，香气扑鼻，敬请品尝。”</p>

李治和武昭仪拿起象牙箸，一边吃碎金饭，一边品尝素鳞、驼峰炙、蒸全羊、烧鹿肉等珍馐。</p>

吃完饭，李治问长孙无忌：“阿舅的三个儿子叫什么？”长孙无忌答：“长孙淹、长孙泽、长孙润。”</p>

李治说：“永徽之治，百姓安宁，物阜民丰，有阿舅的功劳。阿舅还对唐律逐条解释，撰成《唐律疏议》，大大推进了国家的法制建设。朕要表彰你，现拜长孙淹、长孙泽、长孙润为朝散大夫，请勿推辞！”</p>

长孙无忌率三子离座拜舞称谢，赞者又高呼：“上酒！”丫鬟、仆从络绎上酒，摆上紫龙糕、水晶糕等点心。</p>

众人继续欣赏歌舞，曲终，李治从容对长孙无忌说：“王皇后跟朕十几年了，一直没有生育，在后宫与众妃嫔争风吃醋，搅得后宫不得安宁，朕想废掉她，立昭仪为皇后……”</p>

长孙无忌向宠姬和儿子们使了个眼色，说道：“陛下对咱家封官加爵、恩重如山，还不赶快去敬酒！”</p>

宠姬和儿子们依次上前行礼，向李治和武昭仪敬酒。</p>

李治饮酒后继续说：“昭仪品行中正，才貌俱佳，其父是开国元勋，其母是皇室后裔，血统高贵……”</p>

长孙无忌端起酒觞，起身对武昭仪说：“娘娘第一次光临敝府，老臣谨上美酒以庆！”</p>

武昭仪尴尬地笑了笑，端起金觞说：“敬举太尉之觞。”一饮而尽，然后说：“太尉是凌烟阁首席功臣，天下敬仰，陛下和妾都很想知道太尉对妾的看法，是好还是……”</p>

长孙无忌道：“陛下和娘娘能亲临敝府，老臣不胜荣幸，本应多敬几杯，只是这几天凉气又犯了，腰酸背痛还咳嗽，咳咳！”</p>

李治和武昭仪对望了一下，两人起身告辞，赞者高呼：“起驾回宫！”长孙无忌一家起身拜送。</p>

在回宫的宝马香车里，李治叹息说：“哎，看来阿舅不同意废后呀，十车礼物也打动不了他，这可怎么办？”</p>

武昭仪说：“他是顾命大臣，可能觉得废后对不起先帝，妾派阿娘去劝劝他，以故旧之谊动之以情，也许能打动他！”</p>

过两天，应国夫人杨氏到太尉府拜访长孙无忌，体壮如牛的昆仑奴阿黑挑着一担礼物随行，步履轻快，没有喘气。</p>

杨夫人从红帏垂缨肩舆上下来，被宠姬迎入府中，见到长孙无忌，寒喧了一番，杨夫人命阿黑将礼物送到偏房，说是洛阳特产。</p>

杨夫人说：“老身是隋朝皇室杨达之女，大人曾任营东都副监，与杨素、宇文恺共同营建东都洛阳，所以带了一点洛阳特产给太尉尝尝。”</p>

长孙无忌说：“谢谢夫人关心，多年不见，夫人身体还是那么健康硬朗，老夫自愧不如啊！”</p>

杨夫人说：“想当年，老身与咱家老武结婚时，他还是工部尚书，高祖亲自提亲，桂阳公主主持婚礼，所有费用由国家支给，太尉也参加了，那是多么风光的事啊！”</p>

长孙无忌点点头说：“确实如此，武士矱忠勤为国，廉俭持家，所以高祖赐他如此殊荣。”</p>

杨夫人说：“和老武结婚后，老身一共生了三个女儿，大女儿嫁给贺兰安石，三女儿嫁给郭孝慎，二女儿就是昭仪，前天来过贵府，太尉熟知。说实话，当初二女儿入宫老身是反对的，是她坚持要入宫，结果和太宗有名无实，只是挂了个才人名号，碰到今上才是实至名归呀。”</p>

长孙无忌沉默不语，杨夫人又说：“不是老身自卖自夸，这个二女儿呀，确实是品行端正，才貌双全，绝不是妲己之类的妖女，老身从她小时候就看出来了，还请太尉能够包涵成全！老武泉下有知，一定感激涕零。”</p>

长孙无忌说：“这件事不是老夫一个人说了算的，老夫还要和褚遂良、柳奭、韩瑗、来济、崔敦礼等人商量，从长计议。”</p>

杨夫人说：“只要太尉答应，其他人都好说。这件事就拜托太尉了！”长孙无忌端茶送客。</p>

杨夫人回来后，将会面情况报告武昭仪，武昭仪说：“阿娘，太尉分明是在搪塞敷衍你嘛。我再让许先生去试探一下虚实！”</p>

武昭仪派潘常侍到外朝与卫尉卿许敬宗会面，请他出马劝说长孙无忌赞同废后。许敬宗当年和杜如晦、房玄龄一样同为秦府十八学士之一，但他没有干出房、杜那样的业绩，和长孙无忌也没有什么交情，所以他去劝说长孙无忌是一件相当尴尬的事情。</p>

果然不出所料，许敬宗到了太尉府后，开始还算客气，一提起废后立武的事，长孙无忌就扳起面孔把许敬宗训斥了一顿，说：“你是隋朝礼部侍郎许善心的儿子，当年江都之难，你父亲崇尚气节，不到朝堂拜贺，被宇文化及杀害，谥号文节。你都干了些什么？跪地哀告求饶，捡回一条小命，哪有一丝文节？”</p>

又说：“你为了多纳金银财宝，竟然将女儿嫁给蛮酋冯盎之子，丢光了中原士人的脸！你还想来拉拢我去干那不义之事，哼，跟你这种小人同朝为官真是我的耻辱！”许敬宗灰溜溜地离开了太尉府。</p>

武昭仪得知长孙无忌的态度后，十分愤怒，脱口道：“你也想做狮子骢吗？我有铁鞭、铁挝、匕首以待！我就不信你能挡住我上升的通道。”</p>

武昭仪拿出《女则》十卷翻阅起来，李治进来，武昭仪说：“这本书上讲的是古代后妃所做的善事，引导咱们去学习，但是没有讲内官所应遵守的礼仪规则。妾想写一篇礼仪规则，在后宫颁布执行，九郎以为如何？”</p>

李治答：“早就应该这样做了，皇后坐在宝位上雷打不动，娘子给她做示范，刺激她，让她知难而退！识趣的，也就主动让贤了。”</p>

武昭仪从紫竹笔挂上取下红漆描金凤纹紫毫笔，在翡翠荷叶笔洗里浸开，染上徽墨，然后展开十色笺，写上“内训”二字。李治说：“娘子用功吧，朕去看奏章了。”</p>

二月廿二日，武昭仪写成《内训》一篇，送给李治看。</p>

李治高兴地说：“皇后没有做的事情你做了，很好嘛！你这是在教她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皇后呀！呵呵。”</p>

李治将手腕枕在碧玉松竹臂搁上，亲自为《内训》作序，称赞《内训》能够起到立纲陈纪、守严内教、助宣王化的作用，要求后宫内官都要遵守执行。写完序后，李治盖上玉玺，又让武昭仪在其后盖上昭仪金印，颁布实行。</p>

后宫除王、萧外，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女、六尚二十四司等内官都将《内训》奉为经典，早晚捧读。王、萧见此情景，直气得浑身发抖。</p>

王皇后说：“这个是皇后才能写的，由武昭仪写，明明就是僭越，可陛下偏偏护着她！置本宫于何地？”萧淑妃说：“娘娘要想办法反击呀，再不反击，阿武就要蹬鼻子上脸了。”王皇后长叹一声，摇摇头。</p>

宫女、宦官们看见圣人如此坚定地支持武昭仪为皇后，权衡利弊，也纷纷主动倒向武昭仪，为她通风报信，讨好邀宠。</p>

武昭仪冷静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想起国舅长孙无忌，嗤之以鼻，甚至觉得他是螳臂挡车，自不量力！</p>

武昭仪心里默念道：你拒绝了我，那又怎样？成功的路上不会一马平川，少不了蜿蜒和坎坷，但谁也阻止不了我朝后宫一姐前进的步伐。《内训》是我的带盐！走皇后的路，让皇后无路可走，是我坚定的信念！挡我者死，害我者亡，长孙无忌，你自求多福吧！</p>

百福殿的苏常侍前来承香殿告发前年王皇后想鸩杀武昭仪的事，说那个有机关的白瓷酒注被王皇后收藏在琼林宝库四夷库的一个角落里。</p>

奚官局药童鲁风烟也来告发当初提供了毒药***给百福殿。</p>

武昭仪报告给李治，李治带着内府令郑衡庐、宫正落霞和内寺伯宇文剑前往四夷库搜查，果然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那个白瓷酒注。</p>

郑衡庐接过白瓷酒注演示给李治看，按住翠鸟尾巴下的隐密按钮，酒注上层出酒，松开按钮，酒注下层出酒。</p>

李治问：“物证找到了，人证也有了，可以定王皇后罪吗？”落霞回答：“事情已经过了两年，虽然有人证物证，但皇后拒不承认，还是不能定罪！”</p>

李治不悦道：“如果所有罪犯都死皮赖脸、拒不认罪，岂不是都可以逍遥法外了？”</p>

落霞答：“皇后是后宫之主，关系重大，陛下先要下定决心，说服外朝，然后定罪不迟！”李治点头称是。</p>

且说王皇后听得外面风声紧了，感觉大祸即将临头，却束手无策，终日与珠儿相对垂泪。</p>

其母柳夫人已经跟女巫谢江离学会了厌胜之术，见女儿可怜，便顾不得危险，在宫内僻静处设坛施法，诅咒武昭仪、李弘和李贤。</p>

六月某天，莲花盛开，知了嘶叫，翠帘、小兰在柳树下向阿红、阿紫告密，说魏国夫人柳氏正在针对武昭仪施用厌胜之术，诅咒娘娘。</p>

阿红、阿紫急忙奔回承香殿，报告武昭仪，武昭仪起身赶到甘露殿，报告李治。李治带领头戴鹖冠、身穿绯衫裌的亲卫、勋卫、翊卫前往百福殿搜查。</p>

王皇后见带刀卫士进来，惊惶失措，连呼陛下。</p>

李治并不理会她，令卫士们各处查看，果然在一处僻静的偏房发现了魏国夫人柳氏，搜查到了桐木偶人三个，上面写着武昭仪、李弘和李贤的生辰八字，偶人心、脑、腹处还插着铁针。</p>

王皇后缠着李治哭泣，李治甩开她，怒道：“人赃俱获，还有什么话说？汉武帝巫蛊之祸，卫皇后是被陷害的！今日之事，你娘亲自作法厌胜，难道还有冤屈吗？”</p>

王皇后瘫软在地痛哭失声，李治下达敕令驱逐柳氏出宫，收回鱼符，并禁止柳氏不得再入宫，然后挥袖离去。</p>

武昭仪闻讯很高兴，对告密有功的翠帘、小兰、苏常侍、鲁风烟等人给予了重赏。</p>

过了十几天，李治和太尉派经过反复争执，终于迫使太尉派让步，于七月十日，贬王皇后的阿舅吏部尚书柳奭为遂州刺史。</p>

柳奭动身起程，从长安行至扶风县时，岐州长史于承素负责接待，和柳奭谈论了一番。于承素揣摩奉承旨意，上奏称柳奭泄漏禁中语，结果柳奭罪加一等，又被贬到更远的地方去，到荣州当刺史。</p>

贬黜柳奭的发敕是中书舍人李义府起草进画的，因此他成了太尉派的靶子，被左迁为壁州司马，但敕令还留在中书省誊抄，尚未送到门下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