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黑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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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蜿蜒盘旋，径直通向青砖铺就的城墙。</p>

当秦羽霓拖着沉沉的步伐，迈向云下城高耸的城楼时，道路两旁细长木桩串着一具具尸体，好似糖葫芦一般。</p>

那些是城内勇敢反抗的守军的亲属，大多是女人和孩子，他们的丈夫，他们的父亲，他们的兄弟，此刻已经成为高大城楼上挂着的灯笼——叛军割掉反抗者的头颅，不论是军卒、民夫，还是被逼无奈向叛军亮了刀子的普通百姓，然后一连串地挂在墙上，向每一个路人彰显英王的赫赫战功。</p>

门洞正中央孤悬半空的，便是那位至死也没有倒下的田将军，他的头颅正正地挂在“云下城”三个大字正下方。</p>

他们的妻女便在底下作陪，木桩子被叛军削得又尖又长，从她们身子下面戳进去，高高竖起插在路边，要不了几日便慢慢滑落，尖端刺破脏腑从嘴里冒出来。</p>

这样的路标延伸出去三里多，似乎还有变长的趋势。</p>

死亡的过程缓慢而痛苦，李震告诉秦羽霓，这个法子还是受到她的启发才想出来的，桌子腿塞到那个嬷嬷嘴里，真是个绝妙的主意。</p>

他带着秦羽霓去看用来做示范的小丫头，那是个和春芽差不多大的姑娘，她被立起来的时候活像一只穿在竹签上的蚂蚱。</p>

秦羽霓默默看着眼前一切，内心毫无波澜。李震孩子似的活蹦乱跳，甚至拍开一坛子酒水，仰头灌了一大口。</p>

入城，登基。</p>

到得现在秦羽霓已经无法记起那姑娘的模样......</p>

只记得那天在可怜丫头身旁站了许久，直到她紧攥的手再也握不住，手心中掉下一颗黑色的珠子，秦羽霓这才拖着镣铐上前拾起，看了一眼。</p>

一颗产自东海的黑珍珠，许是某种身份的象征。</p>

秦羽霓眼前浮现出那枚金巧云的，刻着“巧”字的玉佩。</p>

抬眼望向木桩上的姑娘，秦羽霓眸子里死灰不在，却显得越发的漆黑了。她重重地点头，可怜丫头似乎明白了其中含义，露出苍白的笑脸，不再挣扎，静静地垂下头去。</p>

秦羽霓拿着黑珍珠毫不迟疑地转身走了。</p>

那天过后，浆洗衣物的仆妇们发现她手腕上多了一颗硕大的黑色珠子，用红绳穿了系在手腕上，煞是好看。大家只以为又是陛下赐她的东西，羡慕嫉妒上几日便也抛诸脑后了。</p>

从驿站的临时居所到云下城里的宫殿，一样的工作，一样的人，不一样的——只有心境。</p>

洛川郡出来的那个秦羽霓彻底死了。</p>

旭阳宫，这里曾是先帝，也就是李震的亲生父亲修建的一处避暑行宫，叛军入城以后简单收拾了，重新改了名字便作为新朝的皇宫，这里便是李震登基以后处理朝政和居住的地方。</p>

寓意也很明显，旭日东升，凌云至尊。</p>

新的宫女从城中各处搜罗补充进来，那些掳来的婢女、仆妇们很快有了自己的位置，张翠翠不出所料成了尚衣监的主事人——新朝第一任尚衣使。</p>

这让她大为意外，这个位置更适合自家姑娘的，不过想到那个可能，又不禁心中火热，姑娘果然是让陛下看中了！</p>

抱着同样猜测的不只是张翠翠一人，随着太医院组建，其中依旧没有秦羽霓的位置，而她每日仍旧去给李震按摩推拿，这样的猜测有了更加明显的依据。</p>

这一日，来宣秦羽霓入云霄殿陪侍的宫女换了人。</p>

见到她，先是一愣，旋即露出了然的表情。</p>

“幽儿？”秦羽霓面色古井不波，语气淡然。</p>

幽儿唇角微弯，目中鄙夷：“秦姑娘，先前多有得罪，但那时陛下的意思，还请不要见怪。”</p>

秦羽霓点头，放下木桶，熟练地擦干双手：“嗯。”</p>

“那，请吧。”幽儿的鄙夷更甚。</p>

出了浣衣院，朱红宫墙夹着深幽的宫道，飞檐斗拱层层叠叠，高悬在少女头顶，张牙舞爪。</p>

脚镣在地上摩擦，声音回荡，宫人们听到这标志性的响声，低着头退开，或者快步离去。</p>

没有人愿意在一个不知何时会死的人身上浪费过多的关注。</p>

云霄殿旋即便至，李震百无聊赖地在书案后处理着奏章。</p>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自打入宫，不但叔父那边的军情朕没法过问，就连重要的奏报都不呈到朕这里了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