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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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敬等人俱是一阵沉默，不是因为颜悦讲的故事，而是因为她说话时的神态。</p>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颜悦已经是油尽灯枯……</p>

长敬知道颜悦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复原，但他记得过去一个月里，他每天帮颜悦换药的时候都有看见伤口在好转。</p>

外伤是不能骗人的，那可以隐瞒的就是内伤。</p>

或许，她在瑀江一战中，所受之伤远比他想象的眼中，以致于她如今已是回天乏术。</p>

他们这里没有郎中，且还在荒途之境中，他们自身都难保……</p>

等下……颜悦此时的状态不是正合了第三重杀机吗？</p>

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规律的应有之意。</p>

颜悦并没有在意长敬等人如何看待她，她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过去的回忆之中。</p>

“我当上阁老后，我曾又一次回到我的家乡。我就坐在村口，坐到了夜晚降临，所有村民都已经入睡。</p>

我清晰地看到了每个人的梦境，有孩童的，也有老妇的。我很轻易地就在他们的梦境中找到了关于我父母，还有阿牛哥死亡时的记忆片段。</p>

原来，真的是我父母看我失踪了，就逼问阿牛哥我的去向。他说不出来，他们就毒打他，最终将他活活饿死了，还抢走了他所有的财物。</p>

我知道他们根本不是在意我的死活，而是想把我抓回来再嫁去给别人家换钱。</p>

我觉得上天太不公平，凭什么这些人都能安然入睡，我却不能呢？因为是我害死了阿牛哥，从而导致我父母死亡吗？</p>

那时的我，并不这么认为。我一心觉得这一切都是有因果的，而那个因不是我，而是我的父母。是他们先逼我嫁给阿牛哥，害我如此狼狈地奔逃。</p>

他们都不过是看客，有什么权利代我下手？</p>

于是，我就潜入了他们的梦境，扮演一只恶鬼，向他们追问。</p>

他们早就知道我父母的为人，为什么没有阻止他们呢？事后诸葛亮又有什么用呢？或者他们为什么不干脆将我也一起杀了呢？这样，我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p>

他们回答不出来，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自己的梦中，变得疯魔。这就是他们所有人的下场。</p>

还有那个大户一家，所有欺凌过我的人，都是这个下场。</p>

而我则是越攀越高，我就是下一个继位织梦阁阁主的人，我终于如愿以偿了。”</p>

逼仄的地下墓穴里只有颜悦一个人虚弱的声音，她将埋藏了多年的秘密说出了口，甚至即将得到梦寐以求的高升，成为人上人，再没有人可以欺辱她。但是从她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释然和喜悦。</p>

她苦笑着继续说道：</p>

“直到我接到上头的命令，命我追杀你们一行人，我才逐渐发现自己做错了很多事。</p>

以前，我从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任何不妥，既然上天赋予了我学习控梦术的天赋，并让我成功进入了织梦渊，那我的职责就是惩恶扬善，击杀那些罪恶之人，我何错之有？</p>

但看到你们，我才知道，原来善恶不止是看表面这么简单的。我一直以阁主和各种上峰的指令惟命是从，也不会去质疑他们的命令。但我发现你们才是真正铲恶锄奸之人，是我们织梦渊内部出了内鬼，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p>

而我就是帮凶，我不仅对平民下手，还对同僚……”</p>

颜悦没有戳破最后的纱面，她知道长敬吴杳不说实情一定是他们的缘由，她又何必多嘴呢？</p>

但其实，在场之人中，也只有陆路不知道他们的身份罢了。</p>

重睿听完颜悦的话，就知道长敬和吴杳此行的任务绝非找寻矿脉这么简单了。他从前在黄老手下这么多年，居然都不知道织梦渊内部已经腐烂不堪，内鬼横生。</p>

他们不仅要防备玩弄权谋之术的人，还有防备随时可能从他们背后跳起，对他们横刀相向的自己人。</p>

他们无法找寻组织的帮助，唯有依靠自己与同伴。</p>

颜悦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似是知道自己大限已近，勉励抬起一只手抓住了长敬的衣襟，吃力道：</p>

“李长敬，我知道你们想挖出整棵大树的根，但是你们太年轻了，无异于以卵击石啊……”</p>

虽然长敬已经知晓了颜悦助纣为虐，以及滥用私刑，利用控梦术残害无辜百姓的事，但他依然愿意真诚以待，他知道颜悦已经悔悟。</p>

他回握住颜悦的手，缓缓道：“我以前很喜欢看话本，即使我知道结局，也会当做第一次看时那样全神贯注。故事里的人物和现实中的人一样，都没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但是如果我看仔细一点，也许就能发现改变结局的契机，或是给后来的人铺路，这样我也不算白来世上一遭。”</p>

吴杳忽然想起，她借了话本给长敬后第一次去长敬家药铺听他讲述的《烟火与青竹》。</p>

她一直以为这是女主成功复仇的故事，但长敬却发现了她没有发现的细节，从而得出男主其实早已洞悉女主的计划，并最终决定自杀赎罪，女主也因此隐性埋名，放下仇恨，重新生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