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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卫府以后除了每两个月回一次家,我未曾出过门,因此为着能去城外进香一晚上没睡好。等到上了马车,竟然困倦起来。</p>
公子瞧我点着头,失笑:“怎么这会儿困了?”</p>
我揉揉脸,嘟囔:“公子自然不知道我们没见过世面的人会睡不着呢。”</p>
他见我实在提不起精神,便掀开帘子指给我看街上景致,引着我说话。“你瞧那是什么?”“那不是编的草虫儿吗?我明儿问问林伯会不会编。他前几日还拿竹条做了个花篮。”我来了兴致,也就渐渐不困了。</p>
禾城四周并无高山,因此观音庙只建在平地之上,挨着一片小丘陵。我跟着公子,却忍不住东张西望。公子脚步一停,我忙忙刹住,险些撞到公子身上。</p>
公子似乎感知到了我的莽撞,回过头来小声嘱咐我:“一会儿再瞧,你先好生走路。”</p>
我郝然低头,唾弃着自己的没见过世面。</p>
观音庙坐北朝南,分东西大殿,东为观音殿,西为罗汉堂。各自进香祷告后,有住持来与夫人讲经谈话。公子随听,进偏殿前特意对我说道:“你出去走走罢,别太远。”</p>
这可正中我下怀。我高高兴兴答应了,就往后殿去。</p>
然后就在山房的台阶下,一棵青松旁瞧见了个意想不到的人。</p>
“林伯?”我诧异,然后开始张望,“先生也来了吗?”</p>
阿金拿着扫帚,对我摇摇头。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便就在花坛边坐下,晃着小短腿和他说话。</p>
“林伯,你这几日都在观音庙吗?我在先生那儿好些天没瞧见你了。”</p>
长扫帚在地上摩挲出“沙沙”的声响。我拈起一朵掉落的茉莉花,“咦”了一声,递给阿金看。“这花儿开的好好的,怎么就落了?”</p>
林伯只抬头一看,便答我:“水浇得太多。”</p>
“喔。林伯,你在这儿是因为端阳上香的人太多,来帮忙吗?”</p>
阿金叹了口气。他知道我没问到答案前是不会罢休的。把扫帚倚在花坛边,他坐下了。我注意到他的腰已经十分岣嵝。</p>
“先生最近身体不大好。”他说。“的确是上了年纪了。”</p>
我注视着阿金,心想他也是快耳顺之年的人了,怎么也不知道保养自己呢。“林伯也要保重身体啊。若是为先生祈福,我去求夫人进香。”</p>
阿金拿出了那个木像。已经雕琢得很精细,我能瞧出温润的眉眼;看身形,是个宽袍大袖、长身玉立的年轻公子。他看着木像,说:“今日是公子的生辰。”</p>
我挪过去挨着他。大约是因为“上了年纪”感触颇多,阿金今日和我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p>
“我从前是在京中,侍奉一位姓秦的公子。”</p>
公子收留我的时候,我十二岁,他二十岁。他是京中待考的举子中最有才华的一个,我一直相信他能为官做宰。我跟着他给当时驰名的文人墨客投干谒诗文,拜访了许多赏识他的名家。没多久公子就一跃成为享誉京城的才子。</p>
后来公子参加了殿试,不负众望考中了状元。陛下很看重公子,亲自召见多次。公子容貌生得很好,谈吐文雅,大约圣人也有让他尚公主的心思。</p>
但公子不知怎么,竟然自请去太学,从直讲做起。不过我只是个书童,心里虽然不能理解,还是听公子的话。</p>
公子在太学教了几年书,慢慢做到了录事、主簿。我记得他二十六岁那一年,先生进了太学。</p>
先生是个不太守规矩的人,总是不服斋长斋谕管教,闹出事来被公子叫去。先生被公子说过以后就会老实一段时间,然后再闹出些什么事。周而复始,公子也似乎乐在其中。</p>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公子原本是最守礼的人,竟然也能容忍先生对他没大没小。先生说他们年纪相差不过七岁,便一口一个“怀风兄”地称呼公子。公子也不恼,任由先生与他称兄道弟。先生整日黏着公子,一起上下学、一起出游,公子从没嫌他烦。先生第二年参加了考试,说要追随公子“教书育人”的志向,然后也留在了太学。他们朝夕相对,形影不离,公子期间还推拒了家中给他安排的婚事,先生也立誓只愿与友相伴,此生不愿成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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