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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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张佳一彻底消失在高楼之后，林旭才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p>

林旭并不是很有野心的人，家里的眼镜行干着，他觉着就挺好，他自信能让事业蒸蒸日上。如今碰上了张佳一，他更是认为人生已圆满。</p>

但爸爸和杜伯伯老说要有危机感，要将眼镜事业做到更大，大到成为省内甚至中部地区的龙头。适逢郑州要大手笔建设新东区，市政府划拨了十几平方公里的土地，立意将东区打造成为国际上领先的新城区。杜伯伯敏锐地捕捉到这里面的商机，多次和爸爸筹谋，想借助这一东风，在东区建一所大型综合性眼镜成品和零部件的集散地，争取辐射到国家中西部地区。</p>

这事儿就大了，涉及到用地、融资、开发、建设、规划、招商、配套服务等等。不仅流程繁琐、业务复杂，关键很多他都不在行，甚至陌生，需要他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学习、去领会、去实践。</p>

可从本心来讲，他对长辈们口中讲的远景并不热乎。他和佳一的恋情没有完全落定，父母一直在找各种理由，让佳一上门的时间一推再推。他已经确定，父母不满意佳一。他就是不明白，这么好的姑娘他们为什么就看不上呢？到底哪点让他们不同意？他们说出来，他和佳一好商量改进。可爸爸妈妈一谈这个问题就顾左右而言他，根本就谈不成。爸爸妈妈到底存的什么心？自己如何跟佳一交待呢？</p>

好在佳一从未催促责备过他，这一方面固然说明佳一的性格好，温柔不强势，但他害怕，万一另一方面说明佳一并不是很在乎他，或者说并没有铁了心的跟着他，那可怎么办？</p>

眼下老爸让他的精力大部分用在新项目上。他明白，老爸已将这个项目当成下半辈子的寄托，当成家业发扬光大的希望，尽管并不情愿，他还是很努力很用心去做。</p>

困难是显而易见的，他基本是一个“白脖儿”，只好老老实实地先跟着杜明霞“恶补”，还得再找老师现学，还要找很多书来看，这都需要时间呀。</p>

一边儿是工作，一边儿是感情，都没搞定，他恨不得将身体分了八瓣儿来用。今天抽出大半天时间陪佳一，已是难得，但再难得也值得，再没有比看见佳一的笑容让他安心的了。</p>

她开怀的笑，她羞涩的笑，她娇嗔着的笑，她佯怒时的笑……都让他感到激情难抑、留连忘返。找个时间给佳一多拍几张照片，放到办公桌上、钱夹里、写字台上，好让自己能随时忙里偷闲、精神放松一下。</p>

就当是为了佳一创造更好的明天吧，我也要加把劲儿，林旭，加油!他在心里暗暗为自己打气，将车开到了杜明霞家公司的大楼下，这里将是他常驻的办公地点了，因为它离东区更近。</p>

郑州的春天其实很短，还没到五月，天气就已转热。校园里的玉兰花花瓣一片片落下来，宽大碧绿的叶子撑开了绿伞。沿操场围墙种植的一溜蔷薇正当时令，一簇簇的争先恐后，团团的繁花似锦。散落在各处的几株石榴也不甘示弱，红艳艳的灼人眼目。学生们退下了单调厚重的冬衣，穿上色彩缤纷的运动装，显出活泼气盛的少年本色来。置身于如此情境，张佳一的心情也跟着高涨起来。</p>

可能今年学校有了底气，决定于五月份举办第一届艺术节，让有才艺的学生好好展示一下，也为下半年全市的艺术展演选好苗子。艺术节总监自然是韩晓老师。</p>

韩老师莆一上任，就展示了大手笔。他制定的艺术节方案包括精华荟萃的开幕式演出、各门类的展示、比赛，以及班级大擂台。</p>

少年心性的孩子们哪甘落后，每个班级都想方设法要拔得头筹。艺术特长生们好容易要一展风采，个个也是磨拳擦掌。作为看客的普通学生也是热热闹闹的，枯燥的学习过程中有了调剂，哪怕只是鼓掌叫好也乐意！</p>

整个校园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张佳一尽管心有所思，也忍不住感叹艺术的魅力。</p>

“是啊，都说艺术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因素，我终于体会到了！”姚红凝望着远处的一棵石榴，不无感伤地说。</p>

张佳一扭头看看她，“扑哧”一乐，姚红转过头：“你乐什么？”</p>

“我也是第一次见你伤感，都说伤春悲秋，你不应该呀？”</p>

“我为什么不应该，我不是人呀？”姚红不无好气地说。</p>

“你是谁呀？你是小桃红，正是你绽放的季节，怎么能伤感呢？”张佳一揶揄道。</p>

姚红没答理她，继续若有神思地看向外面。张佳一有些奇怪，一向生机勃勃、万事不愁的姚红这是怎么了？</p>

她靠过去，将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小声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我帮忙吗？”</p>

哪知姚红丝毫不领情，将大波浪头发甩的满天飞：“我能有什么事？你别瞎操心了。先说说你，最近和林旭怎么样了，也没听你说进展了，见成他家人了吗？‘</p>

姚红一连串的发问让佳一险些招架不住，她收了胳膊，抱着肩膀，也看向外面，平静地说：“我们没什么呀，还是老样子，我反正不打算逼他了，顺其自然，只要我们俩儿好就行！”</p>

“哟哟哟”，姚红用手梳理着长发，不以为然地说：“你就嘴硬吧，有你的好果子吃，不听老人言。”</p>

张佳一没等她说出下半句，就作势要拧她的嘴，谁让她占便宜来着。她们打闹了一阵，萦绕在二人之间伤感情绪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对艺术节活动的讨论。</p>

你看，这就是年轻人，什么都影响不了她们对美好生活的期待！</p>

而实际上，张佳一是存了一件心事的。艺术节开幕式演出需要四名主持人，两位老师、两位学生，学生韩晓定下了，男老师也定了，就是女老师的人选韩晓拿不定主意。</p>

张佳一和姚红都是公认的普通话好、讲课范大气、上得了台面的老师，是主持人的热门人选。姚红从艺术节举办伊始就兴致饱满、关注甚多，虽然没有明说，佳一看得出来，她对主持人的事挺上心。</p>

张佳一自己的麻烦事儿还没解决好，对超业务范围外的事情根本不感兴趣，一直将姚红向外推，但韩晓不知为什么就是不定人。</p>

拖着的结果就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一件事，让张佳一的心“动”了。</p>

昨天是周末，林旭回店里照看两天。她照例在附近边逛边等林旭下班。走的乏了，她索性坐在人家店铺外的台阶上，看来来往往的人群。</p>

大多数是年轻人，有三五成群的，有携儿带女的，有小情侣的，也有耍单的。从四面八方而来，往四面八方而去。有步履带风、脚底匆匆的，有悠闲自在、一步一轧的，有追逐打闹、嘻笑开怀的，有窃窃私语、低头浅笑的，各式各样，千情百态。</p>

坐着看着，看着坐着，张佳一突然生出了茫然之感，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处何方？来世一遭为了什么？和在云台山的山洞里一样，她反复想着那些个永恒的哲学命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再加上自己的命题：林旭是谁？他从哪里来？他会到哪里去？在历史的坐标中，我们会交织吗？交织多长时间？</p>

越想想清楚，越想不清楚，各种念头在脑海中交替登场，闹的脑仁疼，那种感觉和后来她看电视剧《武林外传》中，秀才向姬无命发问，姬无命闹晕了一样。</p>

二七纪念塔的灯光亮了起来，照得塔身通体辉煌闪耀。张佳一又想到脚下的这块土地上曾经发生过多少气壮山河、可歌可泣的故事！又曾经有过多少人前仆后继、死而后生！漫漫历史长河，自己不过是沧海之一粟，如一粒灰尘般的普通渺小，那我还要求那么多干吗？今生有幸遇上有缘之人，是老天多大的眷顾呀！既如此，好好珍惜，好好相处，至于未来，等来了再说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