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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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张佳一见面的事是杜明霞深思熟虑后定下的。前两天与赵一鸣谈的顺利，坚定了她不和李家合作的想法。</p>

随着爸爸的公司不断壮大，日常管理工作越来越繁重，她爸爸急着让她回国也有这个因素。现在杜、林两家合作，公司原有的管理模式已是捉襟见肘，今后若在东区立足，那就非得变家族管理为现代公司制管理。</p>

她和林旭当前除了规划设计、业务转型的任务外，还承担着转变公司管理体制的重任。林旭聪明、热忱、上进、好学，她们合作的效率很高，但林旭有个软肋，心眼浅、性子软，下不了狠心，在很多人事任命上都是她给他挡着。这次也是，在权衡了利弊后，她和爸爸一致认为不能再掺进李家了，人情问题现在已是公司的大负担！</p>

但林旭很不愿意接受，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是张佳一介绍的吗？而且，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对赵一鸣印象不好，说他利益看得太重，算计得太清，一双眼睛太深，太冷，总觉得里面藏着什么。</p>

想到这里，杜明霞忍不住一笑，林旭有时候还真孩子气，他竟然纠缠于赵一鸣对自己客气，对他不看重，明显的厚此薄彼，让林旭很不忿儿。</p>

但这些在林旭看来赵一鸣的缺点，在杜明霞看来，却都是生意人的优点。不浪费时间，不虚耗精力，精于算计，钱财说明，于人于已挺好。在商言商嘛，不说利益说什么？看来以后得慢慢调教林旭。</p>

眼前最大的阻力就是张佳一了，她和林旭还真是一对儿。读书人的不谙世事、不懂人情、不知疾苦、不明深浅在张佳一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她就像一颗温室中长大的绿植，不经风雨、不见世面、没有心机、思维简单，老师这个职业对她简直不能再好了。</p>

可是对林旭来说，这些都是生意人的大忌。林旭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好苗子，今后杜林两家的生意都要交到他手里，她可不能让张佳一这个傻姑娘拖了后腿。</p>

再说，一旦林旭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他和张佳一的分岐会越来越大，到时候不论是谁拖着谁，对彼此都不好，他们俩是真心不适合。</p>

杜明霞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在做好事儿，于是，她慢慢啜着咖啡，细细组织着语言，必须一击中的，方能让张佳一心服口服，果断放手。</p>

杜明霞选的是靠窗的位置，远远地看见张佳一迈步走来。头上扎着高马尾，随着她的步伐来回晃荡，脸上还是那副傻不拉叽的表情，好像置身于一个完美世界。身上套着休闲服，脚上穿着运动鞋，不高不低、不胖不瘦的，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再普通不过了。真不知道林旭看上她哪一点了？来和情敌见面，都不知道好好打扮打扮，你说她是傻呢还是笨呢？</p>

杜明霞不了解，现在正是学校老师最忙的时候，备战期末考试。只剩两天时间了，张佳一忙得脚不沾地，不断和各主科老师争自习课，还要留个别学生在校督战，不然，她也不会把见面时间从晚上七点推到八点。</p>

看她一脸傻笑地推门进来，杜明霞调整了下坐姿，尽量把表情放轻松，扬起一张描画的无懈可击脸迎上来。</p>

张佳一眼睛刚开始环视，就看见了杜明霞。她在咖啡馆占据了个好位置，店里昏黄的灯光不能遮掩她的美丽半分，反而让她没有了白日的犀利和要强，整张脸的线条柔和不少，平添了几分娇媚。</p>

张佳一自觉平日够自信，活得够开心，可是一看到杜明霞，心里就忍不住地打鼓，从头到脚就没有自在的地方。杜明霞就像一面魔镜，照出了她平日看不见的渺小和自卑。</p>

她暗自鼓劲，状似平常般地走过去，天知道若不是李争气父母约和杜明霞约，她一年也不会来咖啡馆一次。</p>

杜明霞和往日一样地热情，含笑寒暄，之后，把菜单推到她面前，请她任意点。</p>

张佳一装作随意的样子翻了翻，对画面上吃的喝的都不感兴趣。翻到后面几页，突然看到一道又熟悉又顶饥的饭：炒米。就是它了。奶奶的，老子饿半天了，反正你又不是跟我叙旧的，我没必要装大尾巴狼，我就要吃想吃的。她指了指这个，又要了份米酒汤。</p>

杜明霞不露声色地笑了下，招手叫过服务员来，将两人的饭都点了。张佳一假装没看见她略带嘲讽的笑，低头喝自己的茶。</p>

杜明霞将菜单递与服务员，面对张佳一浅笑道：“佳一，看你最近忙的，我们好长时间都没出去逛街了！”</p>

张佳一最烦与人客套，只是对着人家的笑脸，不好生硬，就接着话说：“主要是杜总忙，难得你有时间，有什么事儿，请直说吧。”</p>

“看你说的，我们怎么说也是好姐妹呢！就是好长时间不见了，坐在一起聊聊天！”杜明霞说得很真诚，就好像真的一样。</p>

张佳一再怎么说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她清楚像杜明霞这样的忙人没有特殊事情不会花时间陪自己闲聊的。她又是沉不住气的人，一心想让杜明霞早说早了，可杜明霞就是绕来绕去的说些“天气热了”、“回国后的感触”等八杆子打不着的话。</p>

直到她们把饭吃完，确切地说是直到张佳一把饭吃完。杜明霞要的是一些甜点，摆上来她仅是象征性地动了动。事后，张佳一但凡回想这次事件，都挺感激她这个举动的，不管怎么说，让人先把饭吃饱。从这里，张佳一也学会了，凡事都要给人留个退路，生而为人，谁都不易！</p>

眼见得张佳一清空了盘子，端起了茶水，杜明霞开口了：“佳一，不好意思，因为项目紧急，事务繁多，拖带得林旭也没时间见你，你们正处在热恋阶段，难为你一直担待他。”</p>

“没，没，没事”，张佳一慌忙摆手，林旭忙她怎会不理解，还需要杜明霞从中讲情吗？</p>

杜明霞没跟她继续客气，而是话锋一转：“你知道我们的资金缺口是多少吗？”</p>

张佳一摇了摇头。</p>

“你知道我们业务转向是什么吗？”</p>

“你知道我们的制度上有什么问题吗？我们需从哪里引进什么样的人才吗？”</p>

“你知道我们每天需拜见哪些部门？说多少好话？看多少脸色吗？”</p>

“你知道我们的应酬有多少吗？应酬该怎么喝酒？喝多少酒？”</p>

张佳一一脸茫然，只会摇头。</p>

杜明霞几句问话咄咄逼人，招招中的，她似乎有些清楚杜明霞的来意了。</p>

“踢馆子的，就是踢馆子的，关键人家踢的都是要害，自己别说还手了，招架之力都没有。”她年轻的很，根本没有与别人斗争的经验，也不会故作镇静，在杜明霞的一再追问下，渐渐坐不住了。</p>

看她脸色越来越难看，杜明霞停止发问，开始自问自答。从张佳一的专业角度，她刚才的问句叫“设问句”。</p>

从她嘴里蹦出的很多字眼儿张佳一听都没听过，她说出的资金数额更是张佳一连想都不敢想的。杜明霞一会儿激情慷慨地说着她们的前景和规划，一会儿声情并茂地说着她们的难处和心酸，时而手舞足蹈，时而面沉如水，就像一名话剧演员般地，将整个公司运转情况在张佳一面前徐徐铺开。</p>

张佳一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每一个衣着光鲜的人的背后，都有着不为一般人知道的艰辛和付出。她原来总以为林旭、杜明霞工作量会比她大，左不过也是在处理各类事务上，哪承想，这里面的压力和作难，焦虑和无助，不是她能够想像的，更不是她能承受的。</p>

她这时深刻理解了林旭上次从北京回来，为什么会有那番感慨了？现实是最能教育人的，谁的成长不是在痛苦中开出花朵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