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 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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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养伤的那段日子，邹文彦想了很多事，也回忆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表面上来看，那些日子真的是他这些年来过得最平静，最简单的日子了。虽然他还是会时常做梦梦见他的妈妈，那个将自身所有怨与恨全部倾注到他身上却从未在乎过他的感受的女人……</p>

在邹文彦很小的时候，他记忆里的妈妈就是一个性情极为古怪的人。除了邹文彦的爸爸来看他们母女两的时候，她都是一副苦大仇深，哀怨不满的模样，有的时候，邹文彦连自己做错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会被她狠狠的打一顿或者骂一顿！</p>

邹文彦记得，他妈妈经常说是他毁了她的人生，因为有了他，因为她以为可以用他来向邹文彦的父亲要到所谓的名分！可是却没想到，生下了他以后，她还是一个万人鄙夷的第三者，还是一个卑贱的情妇！她恨邹文彦，恨他没能替她争取到她想要的，恨他没能让他的父亲和他的那个母老虎老婆离婚，甚至因为怕那个母老虎发现他们母女的存在，连邹文彦的姓都不能光明正大的跟着他的父亲姓！</p>

那个女人一直活在自己的怨念与野心里，直到她选择追随邹文彦的父亲而去前，她还在把所有的恨与不甘强压到邹文彦的身上，灌入他的心里！然后半点也没有为她的儿子邹文彦考虑的离开了这个世界。</p>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从来都不是！就连他的父亲来看他们时她装出的慈母贤惠样，也是漏洞百出的！可是对他来说，她却一直都是他的母亲，他的依靠。他渴望得到她的关心她的爱，哪怕是一个眼神，他也是满怀憧憬的，只是……想得到这些的话，首先他得满足她的期望，达成她的要求……</p>

只是这么多年来，他还是没能成为她心目中儿子的模样，最终，他还是一次也没能做成她所期盼着模样……三十一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个让她厌恶让她反感，让她觉得没出息的儿子，所以就算是她已经离世了，却还是要时常跑到他的梦里提醒他，别想着摆脱她！别想着不听她的话！</p>

当初是她一个选择失误，才会让他来到了这个世界，她让他活下来了，可他却没能让她得到她想要的，所以，一切她都要讨回去！</p>

这些年来，邹文彦一直都很恨她，却又很爱她，很可怜她，因为从他记得事情以来，这个女人就时时刻刻的活在痛苦与煎熬之中，哪怕是在她心心念念盼着的男人终于来看他们母子的时候，她也总是会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因想要名分而与那个邹文彦叫“爸爸”的男人发生争吵甚至扭打，也或许是正因为这样，那个男人来看他们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p>

房间里的一切都是洁白的，洁白的床单被罩，洁白的墙壁天花板，就连窗帘和柜子，也是雪白的。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得窗帘一下一下的飘动着，邹文彦极力想要静下来，享受这片宁静，可是他身体里仿佛有千万只虫子在爬似的，它们在不停的啃噬着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折磨得他痛不欲生根本不给他静下来的机会。</p>

身上挨打受的伤都不及那份折磨的万分之一，尽管邹文彦一直在告诉自己提醒自己，不能再任由自己沉沦下去，却由于一次次的耐不住那份煎熬与折磨，一次次的放纵了自己。</p>

等到神智清醒的时候，看着眼前洁白的一片，他才突然意识到，原来他一直很讨厌他的妈妈，甚至他立誓不要活成她那副模样，可是到头来，他不但变成了她那副模样，甚至活得比她还要糟糕。</p>

这三十一年的人生之中，他一直都是活在痛苦煎熬与仇恨之中的，恨他的母亲，恨凌家夏家，恨凌秦莫……但是最后，原来他一直以来，最恨的……是他自己！他恨自己的懦弱与无能，更恨自己明明可以不过这样的人生，却偏偏被自己的心魔所困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他最在乎最爱的三个人，苏院长因他而死，苏晨雪也因他受了太多罪，如今应该已经恨他入骨了……夏子阳……总算像他期盼的那样，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他这个亲生父亲了！不过也好，起码这样的话，他的人生应该就算是没有黑点了，没有了他这样一个累赘的爸爸，夏子阳就可以无牵无绊，畅快自在的活着了！再也不用像他一样，一生煎熬，错上加错了。</p>

邹文彦越躺越感激凌秦莫，因为凌秦莫的这次教训，让他终于能静下心来好好回想和忏悔一下他过去的人生了，也因为凌秦莫的这顿“教训”，让邹文彦内心对苏晨雪，对夏子阳以及……夏妍舒的愧疚，得到了一些转移和缓和。</p>

半养半颓废的过了半个月，能够下地行走后，邹文彦在房间给董柔这个任性却有情有义的女人留下一封简短的信，感谢她这些天的照顾，以及一直以来的包容忍让。他为自己曾经对她的利用与玩弄道歉，可是此生，他注定是欠她的了，反正……这些年来他亏欠的人也太多了了，不差她这一个了，只是但愿，但愿董柔之后的人生，别再遇到他这样一个狭隘自私的小人了……</p>

邹文彦走了，在刚入冬的一个清晨从董柔的别墅离开了，开着他那辆二手的黑色轿车回到了他本打算用来作为他和苏晨雪家的别墅里，大门打开进去，花园里因为进来过很多人而被踩踏了不少花苗，房子里还是一片狼藉，碎玻璃一地都是，东倒西歪的桌椅，以及……他和苏晨雪已经干了的血迹……他忍着一身的伤痛随意打扫收拾了一下，寒风从没有了玻璃的窗外灌进来，他却并不觉得冷，只是静静的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很久，久得像是已经隔世了一般的寂静。</p>

休息一晚以后，邹文彦去镇上的集市上买来了材料，花了十多天的时间，一个人不紧不慢的修好了所有坏了的窗户以及家具，重新栽好了一院子的花苗，虽然……他可能再也看不见它们盛开了。</p>

一切忙完了，想做的，该做的，都做了。</p>

他坐在他当初亲手打磨抛光挂好的秋千上，看着这一院子的绿色植物，不知道是因为身体里那些小虫子的折磨让他产生了幻觉，还是他又陷入了回忆，他突然看到了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在花园里开心的跑着跳着，就像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那般的开朗，爱笑，笑得他觉得她的身上全是阳光一般，光亮耀眼！</p>

其实他当初并不讨厌她的阳光以及她的笑容，而是他害怕，害怕自己会眷恋那份温暖，那种生活而刻意远离的她……苏晨雪……这个唯一将他的生活照亮过温暖过的女孩，这个他心中永远的一抹斜阳，也许……今生，他都再也见不到她了吧……</p>

耳边回荡起她儿时清脆悦耳的笑声，那声音犹如风铃声一般时大时小，沁人心脾，看着那个七岁大的苏晨雪在自己眼前奔跑跳跃的模样，邹文彦饱含着满眼的泪水笑了，看着眼前空荡荡的花园，无声的笑了起来……那笑容，既充满忧伤又带着欣慰，却是失去她以后的这些年来，他最干净最明朗的一个笑容。</p>

下一秒，他满眼的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打湿了他冰冷的脸庞，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幻影就消失了，小而雅致的花园里，只剩下他一人，呆呆地坐在秋千上黯然泪下。</p>

刚才在花丛中穿梭跳跃的身影，早已不见踪影，没了踪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