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别哭，我只是想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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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不在府上。”</p>

“去哪了？”</p>

这时，乌静公主的贴身婢女海莎着急地寻过来，见到他欲言又止地停下。</p>

“你们公主呢？”沈祎问。</p>

“姑爷你......”海莎顿了下，声音带着哭腔：“奴婢也不知公主去哪了，此前说自个儿在园子里散步的，奴婢才走开没多久就不见了。”</p>

“小的想起来了......”这时，小厮挠头道：“小的听公主出门时说了些话。”</p>

“什么话？你快说！”沈祎急得大喝。</p>

小厮被吓得一跳，赶忙道：“公主说她许久没见过京城的花灯了，想去看看，可具体去哪看......小的就不晓得了。”</p>

看花灯.......</p>

沈祎的心紧紧揪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陡然而生。</p>

当即，他又转身跑出门去。</p>

他沿着街道一路找，按着乌静平日最喜欢逛的地方都找了个遍，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心中的恐慌也越来越盛。</p>

“乌静？”他穿过拥挤的人群，大喊：“乌静你在哪？”</p>

周围路过的行人皆不明所以转头看过来，一个挑担的从身边走过不慎撞到他，沈祎踉跄了下。</p>

再抬眼时，却见不远处明月楼下集聚了很多人。</p>

他逮着个人问：“他们在看什么？”</p>

“哦，明月楼上有个姑娘，在那站半天了，看样子像是要跳楼。”</p>

轰地，浑身的血液直冲脑顶，有那么一刹那沈祎眼前发黑，脑子里一片空白。</p>

缓过来后，他立即往明月楼跑。</p>

明月楼是京城最高的一座楼，乃前朝设计的鼓楼，本朝后来改成了塔楼，专供赏灯之用，平日即便不是逢年过节也会燃着灯供夜间行人观赏。</p>

塔楼高且宏伟，塔尖直指苍穹，站在楼顶可俯瞰整个京城夜色。</p>

此时此刻，最顶层的栏杆旁站着个紫衣女子。她仰头靠着栏杆，像是在看屋檐下的灯笼，又像是在望着天上。</p>

沈祎跑到楼下时，见着这一幕心惊肉跳。</p>

“乌静！”他大喊。</p>

可风太大，楼太高，栏杆旁的女子根本没听到。她继续昂着脑袋，几乎半边身子探出栏杆外。</p>

人群发出唏嘘声，所有人都担心她会就这么掉下去。塔楼西面便是潍河，若这般落入河中必死无疑。</p>

沈祎挤开人群慌慌张张跑进明月楼，上楼梯时几度踩着自己的袍角而摔倒，连官帽掉落也不曾察觉。分明只是几层楼梯，却漫长得仿佛用尽力气跑完了一生。</p>

终于到达楼顶时，却听见一阵歌声清浅地传来：</p>

“格桑花，格桑花哟，我的郎君翻山过岭，我看见了他......”</p>

“我摘下一朵戴在头上，格桑花，格桑花哟，我的郎君回来了......”</p>

这是鲁国的歌谣，沈祎此前曾听乌静公主喝醉唱过。他轻手轻脚走过去，生怕吓着她坠下去。</p>

然而才将将到近前，乌静像是知道他来了似的，转头看过来。</p>

她停了歌声，扬起笑：“沈祎，你来啦！”</p>

“乌静，你在做什么？”沈祎见她此时已经坐在了栏杆上，面色大骇。</p>

“我在赏灯啊。”乌静说：“京城花灯许久没看了，其实......也不过如此。”</p>

当初，到底是什么让她觉得京城的花灯好看的？</p>

乌静愣愣地扫了眼楼下的灯火，视线在人群中穿梭一遍，又回到沈祎那张英俊的脸上。恍然明白，原来不是京城的灯好看，是京城的人入了心。</p>

“乌静，”沈祎头一回因惶恐而忍不住颤抖，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你先下来，你要看灯我陪你一起看好吗？我们先回家。”</p>

乌静突然扁嘴难过：“回不去了。”</p>

“我已经回不去了！”她低落地摇头。</p>

“乌静.......”沈祎眼睛发红：“没关系，我陪你好不好？你先下来，别坐在那。我们一起回安州老家，以后我们在那生活好不好？”</p>

“我才不要！”乌静继续摇头：“我不喜欢陌生的地方，其实我也不喜欢京城......”</p>

她低头，兀自碎碎念：“我刚来的时候整宿整宿睡不着，得抱着带来的枕头才能睡，若是再去别的地方，我不习惯的。”</p>

沈祎的喉咙干涩得像被人塞了把沙子，有什么东西汇聚在胸口那里，涨得闷疼。</p>

“好，我们不去安州，哪都不去。”沈祎艰难地发出声音：“乌静，你下来......”</p>

他试图悄悄走过去，却被乌静接下来的动作吓得心跳到嗓子眼。</p>

乌静突然翻身，轻盈地落在栏杆外， 而栏杆外只有一片狭窄屋檐，只需稍退一步就.......</p>

“沈祎你别过来了，”乌静敛去笑：“我不跟你回去了。”</p>

“乌静不要.......”沈祎哭起来，声音嘶哑哽咽：“你回来好不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p>

如果知道是今天这样的结局，他宁愿自缢的是自己。</p>

“乌静......我求你了......你回来好不好？”</p>

见他哭，乌静也哭起来。</p>

她瘪嘴，哭得像个孩子似的：“我不能跟你回去了，我还能去哪呢？我的国没了，我的家也没了，天大地大无我容身之处。”</p>

“不，你还有我，乌静.......”沈祎跪下来，膝行上前：“我求你，你回来......”</p>

乌静没理会，她掌着栏杆的手忽地放开，赤脚在屋檐上旋转唱歌。</p>

“格桑花，格桑花哟，我的郎君翻山过岭，我看见了他......”</p>

“我摘下一朵戴在头上，格桑花，格桑花哟，我的郎君回来了......”</p>

“你听！”她停下来：“这是吹向鲁国的风，我今天要随它去了。”</p>

“乌静不要.......”沈祎涕泪横流，拼命摇着头求她：“......我求你不要.......”</p>

“你看他爬过阿蛮山，就要跟我回家......”乌静又继续唱，脸上的泪滴落在风中：“格桑花，格桑花哟，我满心欢喜，就要回家......”</p>

“沈祎，”唱完，她最后转头看向沈祎，笑着安抚：“你别哭，我只是想回家了。”</p>

说完，她纵身一跳。</p>

紫色的身影迤逦地划过半空，像一道短暂且璀璨的烟火。生命的最后，她想起了太后寿宴那日拉着沈祎去看花灯的画面。</p>

“沈祎，原来你在这啊，害我好找。”</p>

“乌静公主找下官做什么？”</p>

“走，陪我去看花灯，桥上有许多灯，可好看了。”</p>

“沈祎，我太开心了！这是我最开心的一天！”</p>

“你堂堂公主难道以前都是过苦日子么？”</p>

“不是啊，我以前也开心，但今天不一样。”</p>

“哪不一样？”</p>

“因为你陪我啊。”</p>

回忆结束，她阖上眼，任身体没入冰凉的河水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