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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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大雪, 这方小院白得不像话，屋檐栏杆，花圃草坪, 连那根晾衣服的尼龙绳都变成条白线。屋里，棉被下身体纠缠, 烘热, 焐着那点松木茉莉的馨香。</p>

丁汉白一向是敞开了睡，鲜少抱点什么，这会子怀中充实, 净是暖和劲儿。他徐徐睁眼，先望见结着霜花的窗户，垂眸一瞧，又见纪慎语酣睡的情态。</p>

眼尾一溜白，是干涸的泪渍，丁汉白伸手去擦，厚茧伤人, 又把人家擦醒了。“早。”他哑着嗓子,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百年修得同船渡, 千年修得共枕眠。”</p>

纪慎语逐渐清明, 还没为同床共枕脸红, 先叫那香水味儿惹恼。他腾地转过去, 背对着说：“千年的大王八，你是吗？”</p>

丁汉白心里明镜似的：“为了狠狠刺激你的铁石心肠, 厚着脸皮喷人家香水，哪有我这么有勇有谋的王八？”他贴上去，大手罩在对方的腹部，明明隔着睡衣, 却灼热得像挨着肌肤。一寸寸上移，他直摸到纪慎语的心口才停，用力揽向自己，甚至惹得对方闷哼。</p>

“珍珠，你心跳得好快。”他说。</p>

纪慎语微张着嘴陷在丁汉白怀中，并与之躺在一个被窝。屋外冰天雪地万物萧索，可他的身体不禁泌出一层热汗，心越跳越快，仿佛隔着皮肉被丁汉白抓进手里。</p>

他受不住：“师哥——”被扒拉肩膀翻回去，恰好扑在丁汉白的胸膛上。丁汉白捧他的脸，他覆上那大手问道，“小姨给我的手套原本是给你的，对吗？”</p>

丁汉白不答反问：“听谁说的？小姨亲口告诉你的？”</p>

纪慎语说是姜廷恩，丁汉白立即骂首：“天天跟个傻子凑一起傻乐，说什么都信，他哪天要是说琥珀坠子是送他的，你是不是也双手奉上？”</p>

纪慎语不言语，静静盯着对方看，不是就不是，如此高声叫骂反而显得心虚。丁汉白本没有心虚，但叫这眼睛盯得一身酥肉，妥协道：“你管他要给谁，既然给你，就好好戴着。”</p>

“是你让小姨送我的吗？”非要追根究底。</p>

丁汉白败下阵来，只好点头承认。“你当时说梦见了纪师父，我让小姨哄哄你。”他悔得肠子发青，“早知道我自己哄，造孽。”</p>

他们交颈说了许多，说累便安静待着，忽然院里传来脚步声，稳健快速，是丁延寿。丁汉白还未反应，纪慎语已经惊得从他怀里逃出去，仓皇无措，吓破了胆子。</p>

那瞬间他将对方的忧虑理解透彻，他任性妄为地讨一份感情，却会将对方置于忠孝两难的境地。</p>

丁延寿喊：“别睡懒觉了，起来扫扫雪！”</p>

纪慎语忙不迭地应下，换好衣服奔到门边听声儿，等丁延寿离开才松一口气。丁汉白缓缓朝外走，说：“我爸来一趟就把你吓成这样，来两趟别又跟我划清界限。”</p>

纪慎语问：“师哥，你是不是对我没信心？”</p>

丁汉白说：“我想让你明白，哪怕和千万人有恩有情，我才是顶重要的，才是最不可辜负的那一个。”</p>

一地洁白，他们洒扫庭院，堆个雪人，点上玛瑙的鼻眼。</p>

又去店里，一路上玩儿着雪，鞋都湿了。</p>

玉销记的生意日渐红火，全是奔着两块方章而来，玉石雕件儿一向从属于工艺品，可这下搅了古玩行的水。丁汉白不歇脚地招待半上午，嗓子冒烟，将柜台上的一盏热茶饮尽，对上纪慎语抬起的眸子，疲倦换成温柔。</p>

纪慎语问：“师哥，为什么知道了仿品还趋之若鹜，不全是因为咱们手艺好吧？”</p>

丁汉白说：“你是作伪的行家，必然了解仿品分等级，完好的真品可遇不可求，而顶级的仿品稍稍次之，但也是惹人引颈折腰的好物。”</p>

顶级之中又分着类，玉石类是最紧俏的，好石良玉只会升值，光料子成本就决定了基础价值。玉销记原先只经营雕件儿工艺品，可买工艺品收藏的人哪比得上古玩收藏的人？</p>

就从石头章开始，丁汉白要将旧路拓宽，引得古玩爱好者认下玉销记的东西。又存了一份私心，生意嘛，往来积攒钱财之外，更能结交人脉，为以后铺路。</p>

纪慎语一点即通，又问：“去巴林之前你就想好了？”</p>

丁汉白“嗯”一声：“你说我为什么要选石头开首？”</p>

纪慎语答：“你这叫抛石引玉，更好的在后头。”</p>

知我者谓我何求，丁汉白满意得很。他交代伙计，有了势头就要吊住气，单子不能来者不拒，要限量。而后拽上纪慎语进机器房，他出活儿，陪着对方写作业。</p>

一店的境况如此转好，丁延寿天天被姜漱柳挑刺儿，左右是那场家法动手太早。待到某一清晨，人齐，一盆豆软米烂的腊八粥搁着，围一圈喝暖了胃。</p>

丁汉白开口：“这阵子生意不错，有一人功不可没，都没意见吧？”偏头，桌下的腿碰碰旁边的人，“说你呢，别光顾着喝。”</p>

纪慎语闻言抬头，面对满桌人有点不好意思，他实在不敢邀功，能正大光明地将那手艺使出来，已经是天大的满足。丁汉白擦擦手，从兜里掏出一封红包，紧绷，瓷实，说：“正好年底了，奖励连着压岁钱一并给了。”</p>

大家都没意见，姜廷恩羡慕得直朝纪慎语飞眼儿。纪慎语接过一瞧，一厚沓百元钞，这么明晃晃地给他，跟要罩着他似的。</p>

他谢过，说：“正好新做的两件也差不多了，钱货两讫。”</p>

丁汉白问：“你跟谁两讫？除了钱货没有人情？”</p>

这突然一呛弄得旁人一头雾水，丁尔和忙打圆场：“自家师兄弟什么人情不人情的。”</p>

丁汉白说：“也对，我这个人人家不喜欢，想必我的情人家也不稀罕。”</p>

纪慎语周身一凛，登时在桌下揪住丁汉白的衣服，却也撞上丁汉白投来的目光。戏谑，打趣，混不正经……哪是跟他找事儿，原来是当着一大家子人与他打情骂俏。</p>

这顿腊八粥喝得惊心动魄，纪慎语简直分辨不出莲子与桂圆，散了场，姜廷恩约他买新年衣服。他看丁汉白一同起身，问：“师哥，你也去吗？”</p>

丁汉白说：“我有应酬，不陪你们玩儿。”临走，再嘱咐一句，“别让姜廷恩蹭你的零花钱，那小子鸡贼得很。”</p>

这工夫，姜采薇冒出来，要与两个小的同去。丁汉白立刻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心中愤愤，适婚女青年不约自己朋友，成天跟小孩儿搅和着干吗？</p>

他强横地将姜采薇带走送给商敏汝，要是允许，恨不得把姜采薇嫁出去。</p>

街上张灯结彩，纪慎语跟姜廷恩在百货闲逛，还加了个丁可愈。他们两个“师哥”不离嘴，敲诈丁可愈买这买那，后者被榨干，捂着钱包找女朋友去了。</p>

姜廷恩没什么主见，说：“我要买飞行员夹克，大哥穿的那种。”</p>

纪慎语说：“你穿得又不如师哥好看，买别的吧。”</p>

姜廷恩气首：“我怎么不如了？小敏姐说过，我比大哥帅。”他说完嘴一闭，好似暴露马脚。纪慎语没多想，问：“小敏姐又没去家里，什么时候对你说的？”</p>

姜廷恩害羞首：“我十二岁生日那年说的，不行吗？再说了，大哥虽然是家里的长子，又有本事，可我还是我们家的独苗呢……我、我就要买夹克！”</p>

他们两个一路玩儿一路逛，纪慎语始终两手空空，姜廷恩却像个购物狂。还要下馆子、看电影、领免费的泡泡糖，累坏了，脚丫都疼。</p>

纪慎语后来给丁延寿和姜漱柳都买了礼物，他还想给丁汉白买，只是拿不定主意。姜廷恩话多屁稠：“那倒是，大哥那儿净是好东西，兴许瞧不上你买的。”</p>

纪慎语问：“我给他买身西装，你觉得好吗？”</p>

姜廷恩一愣：“大哥只爱穿衬衫，没见过穿西装。”</p>

纪慎语想，现在不穿，以后和人应酬总要穿，再以后做生意开古玩城，人前人后露面也该有两套西装。他自作主张买了，还抻一条领带，而后瞥见柜台斑斓，又想再添一对袖扣。</p>

镀金的，描银的，他撇撇嘴，感觉自己做的肯定更好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