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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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政府下了命令，春节期间各县市领导排班值班，主要领导轮番带班，手机24小时不关机，离开驻地要报备，确保随叫随到。县领导期间要访基层，访一线，倡导与群众共度除夕，迎接新年！</p>

文件传到县委来，温言奇没好气的在自己名字上重重的划了个圈。不知道从哪里流行出来的所谓假日值班，简直成了神经病，有关系的值班，没关系的也值班。大过节的，治安、消防、卫生口子值个班也就罢了，居然所有单位都要排班。每天耗上几个人锁了大门，待在里面等市里的查班电话。电话来了，有人接就万事大吉，没人接就等着通报处分。若是有人来办事，又给人家说放假不办公，那这个班还值个什么劲？</p>

这个文件刚扔过去，下面就赫然放着县纪委春节严查各单位值班的通知，上面折腾，底下还得相互折腾！本想再划个圈了事，一时兴起，便签了一行话：以后此类文件不必再报县委阅！</p>

也不说同意或者不同意，你们自己看着折腾去吧……</p>

有这样一份命令把着大门，春节回明都的打算又泡汤了，只好让小赵接了方玲燕和果果来云州。</p>

临近春节，寒潮忽来。本就冻人的天气，愈发冰冷。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街道上都挂了大红灯笼，张灯结彩，却掩饰不住阵阵寒意。</p>

今年的冬天真是奇怪，起先不下雪，后来死命的下了几场，又不见了动静，气温却似孤零零的绳子坠了石头，扔进了深不见底的井里，一天低过一天。</p>

方玲燕往腿上一层一层的加着各种保暖裤，直至坐下腿弯都勒的疼的时候，才不情愿的拽掉一件。身上裹的严严实实，以至于外衣套在身上居然没了感觉，轻飘飘的。</p>

“总该买点什么吧？”，看着家里堆积如山的礼品盒子，方玲燕居然嘟囔了这么一句话。</p>

过年就该买些年货的，可眼前里三层外三层的搞了一堆，替你预备好了一切，倒是不用麻烦了，却总觉得少了重要环节，但，还能买什么呢？</p>

烟……酒……酒……茶叶……还是酒……方玲燕一个一个的端详着，突然笑道：“他们不知道你不抽烟也不喝酒吗？怎么尽拿这些东西？”</p>

看着灰头土脸，双手插着腰，又无可奈何的方玲燕，温言奇笑问道：“还想要什么！送来送去的不都是这些东西吗？”</p>

方玲燕撇了撇嘴说：“送礼不是得投其所好吗？就像段厅长喜欢上了喝茶，茶叶自不必说，就家里那些茶具都让人看的眼花缭乱，办公室都摆着根雕的茶台。如今厅里正刮喝茶风，红的、绿的、白的，进哪个办公室都是一股吸溜声！还要给你倒一杯，一天下来，卫生间人就没见少过！”</p>

温言奇笑道：“还红的、绿的、白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说的是酒！”</p>

“那不敢，喝茶利尿，多少还有些好处，若是都摆了酒瓶子，成何体统？办公环境还是要讲的……”方玲燕摆了摆手，一本正经的样子，惹的温言奇笑的肚子痛。</p>

现在想起来，段仁武作主任时，厅里的茶杯大多还是保温杯，里面都是白水或一把茶叶沫子了事，唯独他的玻璃直杯里经常一青二白，绿油油的茶叶映了水色，一升一降、起起伏伏，看起来刹是好看。</p>

如今升了厅长。厅里的作风就一改为之喝茶！也幸亏是喝茶，若是段仁武喜欢抽烟，那厅里岂不是个个都是烟鬼？看着眼前的方玲燕，莫名的想象着她嘴里斜叼根烟，找段仁武签文件的样子。段仁武签字时习惯翘小拇指，而且续着长指甲，不知道这些习惯还在不在？不禁偷笑了起来。</p>

“你傻了？”见温言奇看着自己怪怪的笑，方玲燕一头雾水。</p>

“有没有人给段厅长送指甲刀？”，温言奇憋了笑问道。</p>

“指甲刀？送指甲刀做什么？”方玲燕知道温言奇的毛病，脑子里八成又悟出了什么歪理邪说，问也问不清楚，便不再搭理，仍一盒一盒的摆弄，摞起来嫌高，平铺了占地方。</p>

半晌，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猛然问道：“你发没发现，没有带鱼啊……”</p>

“什么没有带鱼？”这次轮到温言奇满脸疑惑了。</p>

“家里没带鱼啊？过年没带鱼怎么行？”，方玲燕一上午的摆弄终于有了收获。</p>

温言奇无奈道：“都什么年代了，还死盯着带鱼，现在都吃活鱼，再不济也是海鲜冻货，鲈鱼，桂鱼、黄鱼之类的，谁还吃带鱼？”。</p>

方玲燕不以为然的说：“你现在嘴这么刁？那些都是人家请客桌上摆着看的，哪有带鱼香啊？拍些淀粉，油锅里一炸，撒些椒盐直接吃。或者烧个红烧汁炖一炖，喷点香醋，大火收了汁，看着都流口水……不比你说的那些分不清的鱼香？”</p>

这么一说，温言奇就想起刚到明都，要钱没钱，有钱也没什么可买的时候，只要过年，家家户户都会买几捆带鱼来，虽说收拾起来麻烦些，可味道真是没得说。方玲燕使懒，每次都炸好一大盘，或者撒些椒盐，或者拍些花椒粉，顺着鱼背咬下去，片刻间就变成了几块完整的鱼骨。不像现在的鱼，做法复杂，味道寡淡，鱼刺又没有规律可循，动不动就扎你一下。主客不动的话，转盘几圈转下来，鱼肉也不见少一块。</p>

想着，想着，嘴巴里竟有了口水，居然有些怀念起带鱼来。索性扔了不知道写的什么东西的书，穿起了衣裤。</p>

“你干什么？”方玲燕问。</p>

“你赶紧穿，叫了果果，我们去买带鱼！”</p>

方玲燕哈哈一笑，扔了围裙，兴冲冲的叫了声果果，咱们去买带鱼！</p>

几秒钟过后，传来了果果闷声闷气的回答声：“我去卷子谁做！”</p>

“这孩子！”，方玲燕刚要发作就被温言奇拦了下来……</p>

“走走走……”，温言奇挤眉弄眼的低声说道：“那么一大堆卷子，几时写完？让他写吧……”</p>

昨晚飘了薄薄一层雪，一阵风过，将雪卷了起来，打着旋儿，时而东时而西，像是风和雪追逐的游戏，风来了，雪跑了，风住了，雪又散开，渐渐漫无边际。这样看，雪不骄不躁的，胜算就要大些，不像是风，鼓了力气呼一口，下一口又得酝酿半天，不长久的，几下也就没了力气，看着散落下来时有时无的雪花，束手无策……</p>

马路上有几辆车晃悠悠的驶过，但大多时候都是空荡荡的，冬天的县城就没了色彩，一眼望去，什么都变成了灰色，让洁净的白色也变得寡淡。</p>

穿过小路，渐渐有了人的踪影，都缩着脖子，急匆匆的走过。路灯上面的大红灯笼随风摇摆，看起来很不稳固，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可能是城建局吧，别出心裁的在绿茵带里插了些彩纸编成的假花，五彩斑斓的，太过艳丽，与四周的样子格格不入。温言奇心里一笑，冬天最好的装扮只有雪了，可落在城市里又被人拢了起来，一堆一堆像坟丘似得撇在一旁。</p>

商店门口摆满了花花绿绿的礼品盒子，挡了路，走过去就得绕，就像是走格子，来来回回，走了很久，却只是在原地打转转。</p>

“这若是在明都，城管早都收了！”，方玲燕紧了紧衣领，几句话说的雾气满满，又说：“不过这样也挺好……想要什么东西，拿了便走，不像是明都，必须要进商场，必须要存包，必须要推车，一圈转下来，东西没买几个，给人家送钱还得排队！”</p>

“可以拿了跑啊？”温言奇逗笑道。</p>

“跑？”，方玲燕眼睛一瞪，“往哪里跑？明都车比人都多，再让撞了，不划算吧。这里倒可以，拿了便跑，赶商家追出来，几百米能出去……就是万一被捉住，我还得承认我是县委书记夫人！不然跑不脱！”</p>

温言奇不禁笑道：“到那时说什么都不能认是我老婆，偷几个空箱子，不值得……”</p>

“空箱子？”方玲燕疑惑的看了看四下堆满的盒子，“怎么会是空的？”</p>

温言奇便说：“你们这些城里人真是傻，路边商店门口放的当然都是空盒子，或者最多在里面放个重点的东西压箱子。谁会把真东西这样放，人却窝在商店里？万一真遇见几个傻透的明都人，还真追不上！”</p>

方玲燕不相信似得，顺手拍了拍身旁的礼品盒，果然空空荡荡……半晌，问道：“温书记，你刚才说的几个傻透的明都人，不包括我吧？”</p>

“那是当然，不然我给别人也解释不清！”，温言奇一本正经的回答道。</p>

“你说的很有道理……”方玲燕很郑重的点了点头。</p>

又走了几步，才释放了憋了半天的笑意，方玲燕总是能把玩笑说的很正式，让人忍俊不禁。</p>

“咱都走半天了，哪里有带鱼？”。方玲燕问。</p>

只顾说笑，方玲燕这时问了，温言奇才想起出门是要买带鱼的。可带鱼在哪里买？该是在农贸市场或者超市？不不不，云州超市不鱼的，那就是在农贸市场。</p>

“当然是在市场嘛，前面马上就到。”，温言奇胸有成竹的答道。</p>

又走了半天，方玲燕终于忍不住说：“该叫个车的，你这个马上和服务员嘴里的马上一样，都靠不住……”</p>

“到了到了，那不是嘛……”，温言奇指了指前方披红挂绿的门楼说道。</p>

市场里倒不同街道，虽说人还是少些，但总有了节日的样子，各种锅碗瓢盆、笤帚拖把堆满了路边。一个个商铺走过，商家都会爽朗的问一声：“要什么？”</p>

温言奇都会答一声：不要什么……</p>

几家过后，方玲燕便低声道：“其实，你可以什么都不说的……”</p>

“人家问了，不得回答？”温言奇不以为然，说着又答了一声：不要什么……</p>

方玲燕又说：“就像去商场一样，店家都会客套一番，你若都搭理，就会显得多余，其实人家也只是顺口一问，只要不进去，你答不答的没人在乎……”</p>

“是吗？那岂不是没礼貌？”温言奇有些疑惑。</p>

“不信你试试，或者说嘴不累的话，也可以一路答下去……”</p>

“要什么？”，又一个商家问道。</p>

“不”字都到嘴边了，又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往前挪了几步，商家竟连头都没抬。</p>

原来可以这样！</p>

一股血腥气味渐渐涌入了鼻子，终于到了生鲜区。</p>

刚刚屠宰的肥腻的猪肉，深红的牛肉，粉色的羊肉挂在铁架子上，上面还冒着些许残留的热气，血滴下来，和鞋上的积雪融在一起，黑红不堪，又逐渐结成了冰。商家手里拿着剔肉刀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走来，快路过的时候，又是一句：“要什么肉？”</p>

方玲燕怕滑到，拽着温言奇的胳膊。</p>

温言奇倒是适应了不回答这些要什么或者要什么肉的话，但眼神依旧不自觉的看看问话的人。渐渐的，从他们一晃而过的眼神里，读出了疑惑、新奇的感觉。</p>

几个摊位路过，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不禁回过头看了眼。果不其然，身后的几个人正在窃窃私语。</p>

“我被认出来了……”温言奇面不改色，动了动嘴唇。</p>

方玲燕却无所谓的说：“你只顾着看热闹，其实，一进市场你就被认出来了……”</p>

“要跑吗？跑的话提前告诉我，别搞突然袭击，把我拽倒了，一脸猪血！”</p>

温言奇噗嗤一笑道：“跑什么？又不是犯罪分子！”</p>

“是啊，所以认出来就认出来了，领导也得过年不是……”，方玲燕嘴里说着话，眼睛到处寻找，猛的拽了一下温言奇胳膊，手一指说：“那不是嘛！带鱼。”，语气就像是拾破烂的看见了铁，苍蝇见了血。</p>

温言奇被拽的斜着走了过去。</p>

“嚯！还很大啊……”，一脸欣喜的看着温言奇。</p>

温言奇也说大，但记忆里吃过的带鱼哪有这么宽的？便小声问了方玲燕。</p>

方玲燕也小声的说：“你说的对，这种太宽的八成不好吃，按我的经验，就像猪牛羊肉一样，越大肉越老。鱼肉倒不会老，但肉太厚弄不好就腥，而且还不入味……”</p>

“老板有窄些的吗？”方玲燕抬头问道。</p>

老板正刮着鱼鳞，头也没抬，说：“现在都吃这种宽的，谁还吃窄的！”</p>

“哦……那就是你没有……前面再看看……”，方玲燕刚要走，老板忙说：“有有有，你等等……”</p>

方玲燕冲温言奇挤了挤眼。</p>

一会儿抱着几盒出来，摆在地下，方玲燕便说：“这就对了嘛，就要这种！来一盒……”。</p>

“就一盒？那没几条，吃不了几顿的！”老板这才茫然的看了看眼前这一男一女，渐渐地，眼神有些飘忽……</p>

方玲燕便说：“家里三个人，吃不完，你说是不是？”</p>

温言奇道：“就是，多了麻烦……”</p>

多少钱？方玲燕问。</p>

老板又看了看温言奇，干脆的说：“你给50就行了……”</p>

“50？”方玲燕不禁问道：“一斤多少钱？”</p>

老板忙说：“一斤20，不贵的。”</p>

“你这样卖不赔吗？这一盒快四斤了吧？”方玲燕回头看了看温言奇，嘿嘿一笑。</p>

“不赔、不赔……”老板尴尬的笑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