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舍我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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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坐下，盯着老人直截了当道：“丑话说前面，在你眼里探寻那处秘境的真相比我那不知真假的儿子重要，可我恰恰相反，如果他真的存在，一旦危急关头，我会舍弃所有，力保小家伙活着回来，你要做好最坏的准备。至于条件，小家伙回来之后，你亲自带他，直到成年。”</p>

陈落顿了顿，凝声道：“你应该明白，我所说的，你亲自带他是指什么。”</p>

老人笑了笑，随意道：：“当然知道，无论在你心目中我有多么的卑鄙无耻冷血无情，可终归是你翻越不过的大山，你让我这把老骨头还去带孙子，无非是想反过来逼我一把，让我用心去培养一把能捅自己的刀。你呀，心结难解！当年是你那个傻媳妇想来杀我，不惜引来天雷，结果自己反倒被钉杀，你能怪我？”</p>

陈落怒极反笑，豁然起身指着鼻子骂道：“老东西，你怎么不提她当年为何要杀你？”</p>

老人略微抬头直视着他，平静道：“因为她想毁我最宠爱的幼子，陈落的前途。不过无所谓，答应你就是，这些年想杀我的人不少，多三五个不多，少三五个不少。你去罢，结果不论，各有天命。”</p>

“希望您这次能够信守承诺。”</p>

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话，陈落转身便走，毫不留恋，即将跨出门外之际，老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只是这回，言语里多了些莫名的意味。</p>

“屁股，决定脑袋，这是旧时代流传下来的话，我觉得很有道理。你处在什么位置，就该做什么事，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的姓氏，你的命运就已注定，能者多劳，你必须得对国、对家负责！当然，你也可以反抗命运，就像当年那样，尝试来杀了我！”</p>

陈落没有转身，微微攥起拳头，欲言又止。</p>

“去吧。”</p>

说完这句话，老人闭上双目养神，气息悠长平缓，仿佛睡着一般。</p>

老人其实还有一句话，在心里，没有说出口，一路小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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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外，有个双鬓微霜的男人早已等候多时，见到陈落出来，带着温暖笑容迎了上去。</p>

陈落停下脚步望向来人，有片刻的失神。</p>

大哥他，也老了。</p>

自打十年前那一战他败给自己父亲之后，愿赌服输，孤身一人远走东海去做了上门女婿，这些年里，一直刻意避免跟家族联系，非是不愿，实属不敢。</p>

于心有愧，最难解。</p>

陈家长子早已知晓楼内的变故，卡着时间前来守株待兔，他走上前拍了拍陈落的肩膀，没等幼弟说话，微笑说道：“十年未见，本该把酒言欢，可知道你时间紧迫，咱们长话短说。”</p>

“行路难，归家更难，这些年委屈你了，只是父亲也有他的苦衷，大哥知道你理解，只是你们爷俩犟到一块去，谁也不肯率先低头。可……父亲今天终归低头了不是么？对他来说，秘境重要么？小侄子重要么？当然重要，但不至于召你回来，有资格、有能力担负此任的，陈家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为何偏偏强行召你回来？”</p>

陈落微微低头，抿起嘴唇默不作声。</p>

陈家长子叹了口气，接着道：“父亲老了，老到年轻时斩断的七情六欲现在又回来了。身为一家之主，国之栋梁，他从不认为当年那件事是他的错，同样，更不认为是你的错，只是一个选择而已，立场不同。可身为一个父亲，他自觉有愧于你。”</p>

陈落长出一口气，没有接话。他望向永远一副温和、老好人模样的大哥，轻声道：“不辞而别这十年，让您承担了太多的压力，这些年，辛苦了。”</p>

“一家人之间的相互担待，谈不上什么辛苦。还有，我这边才收到消息，程老将军那边的人也已经出发了，小侄子终归是有程家人一半的血脉，老将军不可能轻易放弃，一旦被他率先找到……”</p>

见大哥欲言又止，陈落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说道：“您是想说，孩子被我陈家人带回来，以后还能准许他走亲戚。可一旦被他姥爷先找到，我们这辈子都见不到了，是吧？大哥放心，除非程将军亲至，否则谁也带不走我的孩子！”</p>

陈家长子微微点头，说道：“言尽于此，人手已经调派好，船舶停靠在极西港口，抓紧，一路平安。”</p>

“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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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顶层书房内，走了小的来了大的，老人明显有些不耐烦，眼睛都懒得睁开，没好气道：“才在陈落那边画蛇添足过，又想来我这故技重施？”</p>

老大陈起摆摆手，轻声道：“我就是个缝补匠，哪里缺了补哪里。”</p>

“呵呵，”老人皮笑肉不笑，讽刺道：“怪不得都说你的针线活比婆娘还好。”</p>

陈起早习惯了被刺，丝毫不以为意，说道：“您那种大开大合的解法，太慢了，有人推波助澜一番，会让小落的心结解的更快些。”</p>

这次老人倒没有反驳，淡淡嗯了声，不再说话。</p>

老大问道：“本不该来叨扰您清净，可有个症结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您会对程将军给出的消息，如此重视？动静太大了。”</p>

陈家养士多年，门客过千，就因为此次变故，派出人手大半，又擅自调遣镇守东海的陈落回来，一旦被有心人知道，善加利用的话很容易掀起滔天波澜。</p>

这种行事风格太过激进，完全不符合老人过往的作风，事出反常必有妖，陈起思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答案，再三权衡一下还是决定来问个清楚。</p>

老人猛的睁开眼，仔细打量了男人一会，似笑非笑道：“陈起，那大概率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孙子，你的亲侄子，还不值得重视？闹出再大的动静都不为过，我去接我孙子回家，委员会那边能放个屁出来老子跟他们姓。再者，还能修补父子关系，趁机探寻上古遗民的秘密，凭什么不重视？”</p>

陈起眉头轻皱，迟疑了下没有出声，很快便又舒缓，释然道：“既然您不愿意说，当我没来过，没问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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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离开后，老人缓缓起身走向窗边，凭栏倚靠极西而望，目光锐利似要划破时空。</p>

月朗星稀。</p>

不多会，老人收回目光，轻声呢喃：“陈起陈落，一长一幼，起起落落。五百年必有王者出……你二人若是合二为一，便对得上这句谶语咯。”</p>

一人心细如发大智若愚，一人匹夫之勇气焰彪炳。</p>

巧的是，早已远去的陈家兄弟二人，此刻也都在细细琢磨这句话：五百年必有王者出。</p>

有句谶语，从旧时代末尾起，一直流传到今时今日。</p>

五百年必有王者出，舍我其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