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人，安天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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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某从祖宅告辞之后，一路飞奔赶来，距离港口十里处驻足，安静等待。</p>

心下思量着以后该如何与这位狠绝至极的九少爷打交道。</p>

这位小爷不好办呐，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内敛深沉，关键无法无天说干就干，我这把老骨头可怎么顶得住。</p>

念头流转间，陈九的身影映入眼帘，男人轻咳一声，整理好思绪快步迎了上去。</p>

陈九脸色不太好，略微抬起头瞥了他一眼，不怒自威，语气平淡道：“陪我走走。”</p>

“是。”</p>

男人颌首应声，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恭敬。</p>

少年在前，他故意落后半个身位，缓步跟随。</p>

两人漫无目的的走着，陈九迟迟不开口，有几次停步，欲言又止，似乎在等待什么。</p>

陈某眉头皱起，又瞬间抚平，犹豫再三默默措辞，率先打破安静说道：“陈落大人斥退我等之后，陈某回了趟大宅，禀明情况。”</p>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是向陈起大人。”</p>

说完盯着少年的侧脸，想要看出些什么。</p>

陈九面无表情哦了一声，问道：“大伯那边怎么说？”</p>

“嗯……”陈某略微沉吟，主动站队，看似客观的说道：“那位认为，这是您与陈落大人的家事，并未表现出明显偏向哪边的态度。临了倒是叮嘱了陈某一句，以后要好好照顾九少爷，主仆职责不可忘。”</p>

陈九并未犹豫，直接收下这份投名状，说道：“往返路程不短，你能这么快赶回来，大概是心系我的安危，辛苦。我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以后，劳您多费心。”</p>

“您客气，陈某职责所在。”</p>

陈家底蕴深厚，明面上、暗地里能做事的人数不胜数，陈某是其中的佼佼者，而陈九心觉之敏锐世间罕有，之前在宅里的初次碰面，就察觉到眼前男人不简单。未来几年铁定是在陈家生活，总得有个能为自己办事的人，越强越好。</p>

至于立场问题，陈九相信经过今天这茬事，陈某但凡脑子没有坑，都知道以后的路该跟着谁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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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客船上，陈落回到船舱内，将孩子哄睡的王凌正在帮丈夫处理伤口，面沉似水。</p>

男人自知理亏，从始至终不发一言，时不时的看一眼妻子的脸色。</p>

王凌盯着丈夫胸膛上触目惊心的创口，黛眉紧蹙，怒声道：“你的好儿子呐！好狠的心。”</p>

陈落低声叹息，引用之前少年的原话，说道：“互为因果。”</p>

王凌停下手中动作，目光如炬直视丈夫，冷冷道：“所以我未出手阻拦，任由两断，没成想，你这儿子好深的心计，又来了一出骨肉相连，是在给未来布局？呵，也不知下一记手刀，会何时递出，三五年？七八年？虎豹之驹未成文，而有食牛之气，鸿鹄之鷇羽翼未全，而有四海之心，那小子才多大？就有如此胆魄心计，差点让你身陨此处，若等他成长起来，再来一场弑父戏码，你还能躲得过去？”</p>

陈落平声静气，说道：“不会，此间已清。”</p>

“不会？”</p>

王凌猛地起身，嗓音骤然拔高，厉声反问：“你究竟明不明白，倘若你今日身陨，会发生什么？”</p>

陈落抿起嘴，望着近乎失态的妻子，默不作声。</p>

女人强压怒气，又坐了回去，自问自答道：“呵呵，你当然懂，陈家天骄，怎会不明白这些粗浅道理。你还明白，若真死了，顶多就是陈家会放弃在东海的一切布局，带着全族资源转头奔向那小子，大不了再培养个顶尖战力出来，我父亲更不会为你报仇，最多掬几把伤心泪，以后亲自披挂上阵就是了。接着，大陆十九城会送来些挽联，歌颂你的生平，高居天上的那些怪物，会庆幸失去一个强敌，人们在茶余饭后也有了新的谈资，说陈家天骄幼子，到头来没死在自己父亲手上，反倒死在儿子手里，贻笑大方！这么一听，你死了，好像也没什么对吧？重要么？好像不重要，太阳照常升起。当年那位神明逝去，举国悲伤惶恐，到最后也没怎么样。”</p>

陈落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被妻子捂住嘴打断。</p>

女人惨然一笑，却早已泪流满面。</p>

“是的，不重要，这一切都不重要，你死后，管它洪水滔天？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妻子，我，怎么办？平平安安，怎么办？我们该如何活下去？”</p>

陈落叹息着将妻子揽入怀中，轻声道：“对不起。”</p>

女人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断开，哭的撕心裂肺。</p>

她面庞深埋丈夫肩上，带着哭腔断断续续道：“以……以后……别再这样，冒险了，我，我真的，真的，好怕你死。”</p>

陈落轻轻拍打着妻子后背，神情怜惜至极，轻声呢喃着：“不会了，不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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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天城地处黎明大陆中心，现在这块版图辽远的大陆，当年就是以它为核心向四周延伸填造而成，它作为那场人类浩劫中最后的根据地，背后象征的精神意义，犹胜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是真正意义上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p>

五百年间遥领大陆十九城。</p>

旧时代有句名言，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而在当下这个复杂的时代背景中，各城城主又拥有着绝对的权力，生杀予夺全在一念间。</p>

为了制衡各个世家大族，安天城牢牢把控着兵工厂，核心研发人员全部控制在城内，如无必要不可擅自出城一步，哪怕外出公干，也是层层报备，护送队伍规格高的可怕，有许多科学家终其一生都未踏出过安天城一步。学术上的薪火相传，同样局限在城内的一个小圈子里。</p>

其余各城内的兵工厂，每家只负责制造其中的一小部分，按产量拿钱，或是兑换物资，接着汇总运输到安天城，完成最后的出厂。</p>

还有各城粮运航道，路权、空权，凡是涉及这些部门，从上到下清一色的安天城派系，内阁中的某位大佬曾公开放话，任何世家胆敢染指，便视作对安天城的宣战，绝不容忍。</p>

话是这样讲没错，但架不住大陆版图辽阔，山高皇帝远，又在各个诸侯地盘内，神仙也难阻有心人的渗透，这种情况双方心知肚明。</p>

安天城需要表达出强硬的态度，否则总有人得寸进尺，不知死活的试探，诸侯们同样不能容忍命脉完全被内阁掌控，双方就此展开拉锯战，你安插你的钉子，我干着我的渗透，泼天富贵理想信念，总有一样打动你。</p>

几百年来你争我夺，两方一直维系着微妙平衡。</p>

监察司的建立是制衡地方诸侯的又一重要举措，成立于新历四百年，与之前的巡查司合并，内部明、暗两路人马，一部分人处在明面，挂个一官半职负责行政、后勤工作，另一部分藏匿暗处，别名“影随”卫，近九十年光阴的发展，人数众多皆为精锐，遍布大陆十九城，以及各个海外岛屿，也包括兽族，甚至有些已经渗透进天人内部，是真正的国之重器。</p>

仁安城，同样不例外，也可以说，这儿是大陆上影随卫驻扎最多的城市之一，时刻监视。</p>

无它，只因陈寸心。</p>

这是一种忌惮，更是重视。</p>

雷霆之下，天人亦难逃。</p>

现在，又多了半个，陈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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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天城内阁中，距离上一次会议没多久，五位大佬再次聚首。</p>

会议室内有人夹着烟吞云吐雾，有人默默擦刀，但注意力都在面前大屏幕上，一段视频画面被反复播放。</p>

陈九的诡异手刀，悄无声息的蓄力，势如破竹的贯穿，一静一动间完全颠覆了大陆现有的武道体系。</p>

良久。</p>

有人缓缓收刀，出声打破平静，盯着屏幕道：“影随卫传回的消息都知道了，视频也看到了，陈落重伤濒死，在座的各位，有谁自认为体魄更胜陈落？”</p>

“陈老头精心打磨出来的，除你有得一拼外，我们都不行。”</p>

持刀人嗯了声，说道：“别说我等，放眼整个大陆，不谈体术，单论体魄坚韧敢说稳压陈落一头的，屈指可数。就这样一位人物，被一记看似平凡无奇的手刀，轻飘飘贯入，蓄力养意的过程，更是闻所未闻，动、静之间有大玄妙。对方仅是一位十二岁的少年，说他天赋异禀自行领悟？这样的废话不必讲。只能用西海秘境，上古遗民来作解释，五百年传承至今，了不起。”</p>

一名老者坐在持刀人对面，点头示意，问道：“米克，海外、遗民的事情，向来是你分管主持大局，说说你的意见。”</p>

“五百年未曾冒头的遗民，选择在当下入世，其背后意义深远，不必我多言，小家伙作为那一脉的代言人，值得安天城全力以赴争夺，不论代价。”</p>

其余四人对望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担忧。</p>

“米克，时机不对，牵一发而动全身，小家伙姓陈，也姓程。”</p>

竞选之事还未商定，程开合又即将返城述职，在这个节骨眼上打人外孙的主意？没谁愿意承担这个风险。</p>

米克持刀横放身前，拇指轻推出刃一寸，明亮耀眼。</p>

他微笑道：“我本一介武夫，莫名其妙被家族推到今天这个位置上来，骨子里却仍是当年那个持刀少年，遇强则出鞘。所幸近些年修身养性，学会一个忍字，刀术反而有所精进。六年后，我在星空学院等他，诸位意下如何。”</p>

老人赞同道：“小家伙若真为先遣军，星空学院是道绕不过的坎，静观其变即可。”</p>

“附议。”</p>

星空之下，有教无类。</p>

这是当年那位半神，创立这所学院时留下的校训，恪守至今，他的毕生心血所得所感，皆留在此处。</p>

天下无数学子，趋之若鹜。</p>

星空学院之大，不指方圆，而指胸襟。</p>

只要想，痴、傻、疯、癫者都能进去接受教育，其中学生亦有兽族、天人、墨鳞族，道士、和尚、武者……</p>

各方诸侯间有个不成文的潜规则，身下所有子嗣年满十八，会筛选出其中翘楚送往星空学院进修，陈家陈九的那位堂哥，陈流儿，年初才从星空学院归来。</p>

入院以后，能学多久，学会什么，全凭各人天资造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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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初开年，人类在半神的带领下，与天人签订向阳条约，换来宝贵的休养时间，付出的代价则是默许天人留在地球，共享家园。看似屈辱妥协，实则占了天大便宜，这些高等文明的去留，全在其本身的一念之间，人类的意志从来无法影响分毫。</p>

退一步，海阔天空。</p>